林悦猛地站起身，木椅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锐响。那精心切好的水果块在果盘里微微震颤，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防。
“我走了。”她的声音干涩，没有任何起伏，目光掠过父亲欲言又止的脸，掠过母亲刻意停留在电视屏幕上的侧影，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向玄关。
“悦悦！”父亲林宇轩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么晚了，你去哪？”
林悦没有回头，只是弯腰，动作利落地穿上那双沾着雪泥、此刻已半干的沉重作训靴。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丝奇异的镇定。她拉开门，冬夜凛冽的风瞬间灌满了温暖的客厅。
“砰！”
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屋内所有的灯光和暖意，也隔绝了父母可能投来的最后一眼——或者说，是母亲始终未曾投来的一眼。关门声在楼道里回荡，沉重得像一声叹息。
客厅里，死寂蔓延。电视里嘈杂的晚会声显得格外空洞。
李芳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胸口剧烈起伏着，怒火被一丝莫名的恐慌取代。她猛地抓起桌上那碗林悦没动过的白米饭，几步走到厨房，狠狠倒进垃圾桶，瓷碗磕在水槽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了好！走了就别回来！看她那副样子，能有什么出息！打工？哼！”她像是在说给丈夫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有些发虚，“头发剪得像个假小子，黑得跟煤球似的，手上全是茧子！那是什么好地方能磨出来的？还有那身衣服，那鞋子……那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吗？她眼里还有这个家吗？半年！整整半年音讯全无！回来就这副鬼样子！”
林宇轩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芳，你刚才……话太重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重？我说错了吗？”李芳猛地转身，眼圈有些发红，“她连高考都不愿意好好考！现在知道出去‘打工’吃苦了？早干嘛去了！”
林瑶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捏着物理书，小脸苍白，看着母亲激动的背影和父亲无奈的表情，嘴唇动了动，那句关于“军事杂志”和“特种兵训练茧子”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姐姐那双布满厚茧、骨节粗粝的手，那挺直的、带着某种无法言说力量的站姿，还有那双样式特殊的沉重靴子……在她心里投下巨大的问号，但此刻家中这压抑紧绷的气氛，让她不敢触碰任何可能引爆的引线。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玄关，仿佛还能看到姐姐离开时挺直的、带着孤绝意味的背影。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林悦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没有回头。
她裹紧了作训服，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作训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却又异常坚定。口袋里，那枚小小的、磨得发亮的军校学员领花，冰冷地贴着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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