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镇的那天,我把玉佩埋在了槐树下。挖坑时,指尖触到块坚硬的东西,挖出来一看,是半块枣木杖,杖头的“镇”字已经被岁月磨成了浅痕,像片普通的木头。
我没有带走它。有些东西,注定该留在打破轮回的地方。
后来我成了个真正的风水先生,走南闯北看宅子、定方位,却再也不碰那些涉及血脉、轮回的秘术。有人拿着残缺的古籍来问我“十六转”,我只说那是前人编的鬼故事,劝他们别当真。
四十岁那年,我在南方一座古村里遇见个老人,他看我虎口的月牙疤,突然问:“你也走过竹林?”
我心里一紧,却没应声。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背面光溜溜的,没有字。“当年我也埋过一块,后来又挖出来了。”他摩挲着玉佩,“总觉得该留个念想,证明那些‘苏念安’真的存在过。”
他的脸并不像我,掌心也没有刻痕,可说话的语气,像极了穿寿衣的那个“苏念安”。
告别时,他指着村口的老槐树:“你看,槐树活了,就说明底下的东西真的睡了。”
我抬头看,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拼出破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竹林里的八卦图,却再没有阴森的意味。
六十岁那年,我回到竹林外的小镇。旧书店还在,老板换成了个年轻人,看见我手里的《风水杂记》,笑着说:“这本是镇店之宝呢,前几年有个少年来翻过,说里面夹着张字条,写着‘命自己走’。”
我翻开书,夹层里果然有张字条,字迹青涩,像十六岁的笔迹。
走到当年租的屋子前,窗台上坐着个白发老人,正晒着太阳打盹,脖子上挂着块普通的玉石,不是玉佩,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冲我笑了笑——正是当年那个问我“十六转”的少年。
“大叔,你回来啦。”他起身给我搬椅子,“后来我想通了,书上写的哪有自己活的实在。”
他的抽屉里还放着那本空白封皮的书,页脚已经磨卷了,却始终没被翻开过。
夕阳落在槐树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舒展的拥抱。我摸了摸虎口的疤,它早已成了皮肤的一部分,不再疼痛,也不再发烫。
风穿过小镇,槐花落在书页上,带着清甜味。这一次,我确定再也不会有“苏念安”走进那片竹林了。
那些困在轮回里的名字,终于变成了阳光下的尘埃,落在了该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