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黎檬蜜饯

清芷轩的薄荷香漫到巷口时，苏柠正攥着帕子在铺门口打转。帕子是上周借的那块，她特意用皂角洗了三遍，晒得泛白的薄荷纹旁，被她偷偷绣了片歪歪扭扭的柠檬叶——针脚粗得像麻绳，她对着阳光看了看，脸有点发烫。

“进来吧。”林清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隔着竹帘，带着点薄荷的清冽。

苏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掀开帘子钻进去。林清晏正坐在案前碾香料，青灰色的石臼里，薄荷碎被碾出碧色的汁，混着松烟的淡香。她刚要开口，就见苏柠把帕子往案上一放，又从竹篓里掏出个陶罐，“啪”地打开：“这个给你！我娘新做的黎檬蜜饯，酸甜口的，比上次那个更合你口味。”

陶罐里的蜜饯裹着晶莹的糖霜，黎檬的酸气混着蔗糖的甜，撞进满室的冷香里，竟不显得突兀。林清晏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意瞬间漫过舌尖，她下意识蹙了眉，却看见苏柠正盯着她的脸，眼里亮得像揣了两颗小太阳。

“怎么样怎么样？”苏柠凑得太近，鹅黄的衣袖扫过石臼边缘，带起的香料屑簌簌落在林清晏的发尾，“我就说加点陈皮会更顺口！”

林清晏刚要抬手拂去，苏柠已经伸手过来。指尖离发尾还有半寸时，她像被烫到似的偏头躲开，发梢的香屑飘落在案上，混进了薄荷碎里。

“对……对不起！”苏柠的手僵在半空，脸唰地红了，“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

“无妨。”林清晏垂下眼，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她拿起竹制的小扫帚，慢慢扫着案上的香屑，目光却落在那块帕子上——柠檬叶的针脚歪歪扭扭，线尾还留着个没打结的线头，像极了苏柠本人，莽撞又认真。

苏柠见她不恼，又活络起来，踮脚去看案上的香料谱：“林姑娘，你上次调的那个松烟香，能不能再做一次？我听书先生说，江湖侠客都爱这种冷飕飕的香。”

“那是给男子用的。”林清晏翻过一页，指尖划过“薄荷配艾草，驱蚊”的字样，“你要香做什么？”

“给我娘啊！”苏柠拍了下手，“她总说茶肆里蚊虫多，我又不会做这些……”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角落里堆着的香料罐，眼睛一亮，“我帮你碾香料吧！就当谢礼！”

不等林清晏应声，她已经搬了张小板凳坐下，抓起石杵就往薄荷罐里戳。结果力气没控制好，薄荷碎“噗”地溅出来，一半落在她的鹅黄短打衣襟上，一半扑了林清晏满脸。

“哎呀！”苏柠吓得手里的石杵都掉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清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碧色的碎末。她没去擦，只是看着苏柠手忙脚乱地找帕子，看着她把自己的衣襟蹭得更花，突然觉得，这满室被搅乱的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别动。”她伸手，用指腹轻轻拂去苏柠鼻尖的一点薄荷碎。

苏柠猛地屏住呼吸，只觉得被碰过的地方像落了片热叶子，烫得她鼻尖发痒。她看见林清晏的耳尖红了，比罐子里的胭脂红还浅些，像被晨光染过的薄云。

“那个……”苏柠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还带了茶样！临安新出的雨前龙井，泡着喝配蜜饯最好——”

话没说完，就被林清晏递来的小瓷碗打断。碗里盛着刚沏的薄荷茶，热气袅袅，映得她眼里的光，比蜜饯还甜。

“先喝茶。”林清晏转身继续碾香料，石杵撞击石臼的声音，比平时慢了半拍。案上的黎檬蜜饯还冒着甜香，她刚才没说，那颗酸得皱眉的蜜饯，其实含到最后，舌尖是暖的。

竹帘外的阳光移了移，落在帕子上的柠檬叶绣纹上，像给那歪歪扭扭的针脚，镀了层软乎乎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