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平江府的河道像被洗过的翡翠。苏柠扒着清芷轩的门框，冲里面喊：“林姑娘！别捣鼓你的香料了，带你去看画舫！”
林清晏刚把晒好的薄荷收进陶罐，闻言回头，看见苏柠的鹅黄裙摆沾了点泥——想来是从码头一路跑过来的。她放下陶罐，取了把油纸伞：“刚停雨，路滑。”
“不怕！”苏柠一把抢过伞，撑开时却“呀”了一声，伞骨上还挂着片薄荷叶，是上次下雨时夹在里面的。她指尖转着伞柄，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你看，连伞都记得咱们上次一起避雨呢。”
两人沿着河道走，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两岸的白墙黑瓦。苏柠脚步轻快，时不时停下来指给林清晏看：“那是张记的糖画摊，画的龙比话本里的还威风！”“拐角那家的馄饨，汤里放了黎檬片，酸得开胃！”
林清晏听着，目光落在她被风吹起的发梢上。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给苏柠的发梢镀了层金边，连带着她说话时溅出的唾沫星子，都像裹了点金粉。
“快看！”苏柠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指向河道中央，“画舫来了！”
一艘雕花木舫正缓缓驶来，船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还滴着水，舱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苏柠踮着脚往舱里看，突然“哎呀”一声：“是上周听书先生说的新戏！唱的是两个姑娘一起去山里采仙草的故事！”
她看得太入神，没注意脚下的水洼，一脚踩进去，溅了林清晏半裙的泥。“对不住对不住！”苏柠慌忙去拍，手忙脚乱间，倒把自己的袖口也蹭脏了。
林清晏却盯着画舫的窗——舱里的姑娘正举着盏琉璃灯，灯光映在水面上，像碎了的星星。她想起苏柠话本里的句子，突然说：“听说画舫上的唱曲人，嗓子哑了就用薄荷蜜饯润喉。”
苏柠眼睛一亮：“真的？那咱们送点薄荷香丸给她好不好？上次你做的那个，比蜜饯还清凉！”不等林清晏点头，她已经拉着人往码头跑，“快！画舫要靠岸了！”
画舫泊在码头时，唱曲的姑娘正好走出来透气。她果然捂着嗓子，眉头蹙着。苏柠几步冲上去，把怀里揣着的薄荷香丸递过去：“姐姐试试这个！我朋友做的，比梨汤还管用！”
姑娘愣了愣，接过香丸闻了闻，清冽的薄荷香漫开来，她眼睛亮了亮：“多谢两位姑娘。”
林清晏站在后面，看着苏柠跟姑娘说“这个香里加了艾草，还能防蚊虫”，看着她手舞足蹈地讲临安的黎檬蜜饯，突然觉得，苏柠的声音比舱里的唱曲声还好听。
往回走时，苏柠踩着水洼玩，鹅黄裙摆扫过水面试图，溅起的水珠落在林清晏的鞋面上。她本想提醒“慢点”，话到嘴边却成了：“刚才那姑娘的嗓子，用黎檬蜜饯配薄荷茶，会更润。”
苏柠回过头，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眼睛弯得像月牙：“林姑娘怎么知道？”
“猜的。”林清晏别过脸，耳尖有点热。其实是上次苏柠喊得太凶嗓子哑了，她偷偷试过用薄荷茶泡黎檬蜜饯，效果很好。
走到清芷轩门口时，苏柠突然从怀里摸出颗用红线串着的黎檬核，塞到林清晏手里：“这个给你！我娘说，把核串起来带在身上，能想起摘果子的人。”
黎檬核还带着点苏柠的体温，硌得掌心微微发痒。林清晏捏着那核，看着苏柠跑远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的裙摆沾了泥，袖口蹭了灰，是从前绝不会有的模样。
她低头，把黎檬核塞进衣襟。画舫的唱曲声还隐约飘来，混着薄荷的香与黎檬的甜。阳光落在门槛上，像在说，偶尔乱了规矩，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刚被雨水洗过的天，蓝得不像话，而手里的黎檬核，暖得像块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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