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剑穗与旧怨
阿澈刚把晒干的安神符收进木盒,就听见院墙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有人在用剑劈砍青砖。雪团猛地从石桌上跳下来,项圈上的黑玉老虎烫得惊人——这是它第一次对非邪气的东西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
林砚正用听雪砚研墨,闻言笔尖一顿,墨滴在符纸上晕开个小团。“是剑修。”他放下笔,指尖捻起张刚画好的符,“而且是昆仑墟的剑修。”
话音未落,院门“哐当”一声被劈开,木屑飞溅中,个穿银甲的少年站在门口。他手里握着柄长剑,剑穗是殷红的流苏,沾着点尘土,显然刚经过长途跋涉。少年眉眼锐利,像淬了冰的剑锋,看见林砚时,眼神里瞬间燃起怒火。
“林砚!你果然在这里!”少年的剑直指林砚,银甲在晨光里闪得刺眼,“我找了你三百年!”
阿澈下意识地挡在林砚身前,桃木匕首握得死紧。他能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力,是昆仑墟正统的清冽之气,却比赤松子的气场更凛冽,像雪山巅的寒风。雪团已经炸起了尾巴,对着银甲少年低吼,异色瞳孔里满是警惕。
“萧珩。”林砚的声音很平静,伸手把阿澈拉到身后,“昆仑墟的‘斩魔剑’传人,怎么有空来人间?”
萧珩的剑又往前递了寸,剑穗扫过门槛,带起片木屑:“我来替我师父讨个公道!当年若不是你烧了万魂灯,他怎么会被魔气反噬,落得个修为尽废的下场?”
阿澈愣住了。他从没听过这段往事,师尊也从未提过,昆仑墟还有人因万魂灯而受损。
萧珩的剑穗突然晃动起来,那殷红的流苏像团跳动的火:“我师父是看守万魂灯的长老!你烧灯时,他为了护灯芯里的魂魄,被火焰灼伤了心脉!这些年他卧病在床,连剑都握不住,你却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开茶馆,煮茶画符!”
雪团突然朝他扑过去,却被萧珩用剑鞘挡开。少年的动作极快,银甲反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还有你身边这灵狐!当年若不是它引着你找到万魂灯的位置,我师父根本不会受伤!”
“你说话太过分了!”阿澈忍不住开口,“师尊烧灯是为了救昆仑墟!雪团也只是……”
“闭嘴!”萧珩的剑转向阿澈,剑气削断了他发间别着的桃花,“一个被魔气侵过体的废人,也配替林砚说话?”
林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他没动,听雪砚却突然在石桌上震动起来,砚池里的清水泛起波纹,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灰袍的老者,正用灵力护住盏将灭的油灯,火焰灼伤了他的手,他却没松开。
“那是你师父?”林砚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我烧灯时,确实没注意到他就在灯旁。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
“以为他死了?”萧珩冷笑,剑刃上凝起白光,“我师父说,不杀你,只废了你的灵力,让你也尝尝不能用术法的滋味!”
他的剑刺了过来,快得像道闪电。阿澈想都没想就举起桃木匕首去挡,却被一股巨力震得后退几步,手腕发麻。雪团趁机扑向萧珩的手腕,尖利的爪尖划在银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知好歹!”萧珩挥剑扫向雪团,林砚终于动了——他抓起听雪砚,砚底的“砚”字金光大盛,一道青灰色的光墙挡在雪团身前。长剑砍在光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萧珩被震得后退半步,虎口发麻。
“你以为我还像三百年前那样,任人拿捏?”林砚的指尖在砚台边缘一敲,光墙突然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撒了把碎墨,“你师父当年护的不是万魂灯,是灯里他儿子的魂魄——这点,你恐怕不知道吧?”
萧珩的动作顿住了,剑尖微微颤抖:“你胡说!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哪来的儿子?”
听雪砚的水面又泛起涟漪,这次映出的画面更清晰了:灰袍老者抱着个少年的尸身,在万魂灯前哭了整整一夜,然后亲手将尸身放进了灯里。
萧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银甲像是突然重了百倍,压得他直不起腰。“不可能……师父从没说过……”
“他怕你知道了,会像沈青霜那样,为了魂魄不择手段。”林砚收起听雪砚,光墙散去,“他当年受伤,是自愿的。我欠他的,这些年一直在还——每年昆仑墟的安神草药,都是我托苏珩送去的。”
雪团走到萧珩脚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剑穗。那殷红的流苏轻轻晃动,像在安抚。萧珩看着灵狐异色的眼睛,突然想起师父偶尔会对着张旧剑穗发呆,那剑穗的流苏,和雪团右眼的浅蓝很像。
“我……”他想再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银甲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林砚捡起剑,递给萧珩。剑柄上刻着个“珩”字,和少年的名字一样。“你师父当年用自己的精血护住了儿子的一缕魂魄,现在应该附在这剑穗上。”他指了指那殷红的流苏,“雪团能感知到亲近的魂魄,它刚才没真的伤你。”
萧珩握紧剑穗,指尖传来微弱的暖意。他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林砚磕了个头:“是我鲁莽了。”
“起来吧。”林砚扶起他,“你师父不是要你报仇,是要你好好练剑,守住昆仑墟。”他从药箱里拿出个瓷瓶,“这里面是‘护心丹’,比安神草药管用,你带回去给他。”
萧珩接过瓷瓶,手指有些抖。他看了看阿澈,又看了看雪团,突然把剑穗扯了下来,递给阿澈:“这个给你。刚才伤了你发间的桃花,算赔礼。”
那流苏是真丝的,摸起来很软,带着点淡淡的剑穗香。阿澈接过时,指尖碰到了萧珩的手,冰凉的,像昆仑墟的雪。
“我要回昆仑了。”萧珩把剑背在身后,银甲在阳光下重新亮起来,“以后……不会再来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师父若问起,我会说你很好,阿澈也很好。”
他走的时候,脚步比来时轻了许多。阿澈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剑穗还带着暖意。这少年像把没开刃的剑,带着锋芒,却也藏着对师父的牵挂;他的愤怒来得汹涌,可知道真相后,又能坦然认错。
“他会成为好的剑修。”林砚看着巷口,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比他师父当年更稳。”
雪团蹭了蹭阿澈手里的剑穗,右眼的浅蓝光晕亮了亮。阿澈把剑穗系在自己的桃木匕首上,殷红的流苏垂下来,和刀柄上的桃花纹很配。
石桌上的听雪砚还放着,砚池里的墨汁已经干了,留下浅淡的痕迹,像幅没画完的画。阿澈突然觉得,这茶馆里的故事,就像这墨痕,有浓有淡,有冲突有和解,却都藏着些温柔的底色——就像萧珩的剑再利,也终会被真相软化;就像林砚三百年的过往再重,也能被眼下的茶烟和晨光慢慢化开。
暮色降临时,阿澈把剑穗取下来,系在了雪团的项圈上。灵狐晃了晃脑袋,流苏在白毛间跳动,像团流动的光。林砚正在煮新茶,茶香漫出来,混着剑穗的清冽气,像在说:新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我们,只要守着这茶馆,守着彼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