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在乔氏家族的市集上空。红灯笼次第亮起，一串串悬在商铺檐角，将青石板路映得一片暖红。这里本就是镇上最热闹的去处，三教九流汇聚，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织成一张鲜活的市井网。而今日，市集中央那座临时搭起的拍卖台，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乔家放出消息，今晚的压轴拍品，是一面据说“能映出真心”的琉璃镜。
“听说那镜子是前朝遗物，对着它照，心里藏着什么念头，都会清清楚楚映出来呢！”
“可不是嘛，乔家为了这镜子，前几日就开始清场了，今晚能进来的，都是有些头脸的人物。”
“我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拍下这东西，万一照出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可就热闹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陶逐叶和章松怡站在稍远些的茶棚下，看着拍卖台上那个盖着红绸的物件。陶逐叶眉头微蹙，总觉得这“映出真心”的说法透着古怪，转头看向身边的章松怡，她那双金银异瞳在灯笼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红绸，像是在透过布料打量里面的东西。
不远处，楠幽寒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上，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章松怡的方向。方挞柠抱着煤球，挤在人群前排，踮着脚往里瞧，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镜子这么神？比我家煤球的眼睛还厉害？”沈辰安站在她身后，扶着眼镜，神色平静，却不动声色地护着她，免得被拥挤的人潮撞到。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围撞开了一个缺口。一个穿着鹅黄色洛丽塔裙的少女，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她的裙子上缀满了蕾丝和蝴蝶结，与周围粗布麻衣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手腕上还戴着一串由八卦符号组成的银手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哎呀，对不起，借过借过……”少女一边道歉，一边试图稳住身形，却脚下一滑，直直朝着茶棚的方向撞了过来。
“砰——”
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怀里抱着的几本线装书散落一地。少女惊呼一声，连忙抬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
道歉的话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戛然而止。
她撞的正是章松怡。此刻，章松怡正微微蹙眉看着她，那双金银异色的瞳孔在灯笼的光晕下，像两颗镶嵌在雪地里的宝石，一金一银，界限分明，却又奇异地和谐。
少女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她猛地抬起自己戴着八卦手链的手腕，把银链凑到章松怡眼前，兴奋地说：“哇！你的眼睛！你的瞳色！你看你看，我这手链上的乾卦是金，坤卦是银，刚好和你的眼睛对应上了欸！太神奇了！”
这少女正是宏玘琉瀛，据说来自城外一个研究星象八卦的隐世家族，性子跳脱，对稀奇古怪的事物总有莫名的热情。她此刻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顾着盯着章松怡的眼睛，嘴里啧啧称奇。
章松怡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往后退了半步，没说话，只是那双金银异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就在这时，拍卖台上的红绸被揭开了。
那是一面巴掌大的琉璃镜，镜身通透，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镜子刚一亮相，台下的议论声就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过去——不是因为它有多华丽，而是因为镜中映照出的景象，竟不是台下的人群，而是……
镜中清晰地映出两个人的脸。左边是陶逐叶，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某个方向；右边是楠幽寒，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深沉，视线也投向同一个地方。
而他们望向的方向，赫然是章松怡所在的茶棚！
这镜中景象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现场的沉寂。所有人都顺着镜子的“视线”看向章松怡，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惊讶。
陶逐叶和楠幽寒也同时看到了镜中的画面，两人都是一怔，随即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心事，脸色微变。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开口喝道：
“别碰那镜子！”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不同的语气——陶逐叶的声音里带着警惕，楠幽寒的声音里则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声喝止让现场彻底乱了起来。人群开始涌动，有人往前挤想看个究竟，有人往后退想避开是非。方挞柠怀里的煤球被这混乱的场面惊到了，突然“喵”地一声尖叫，挣脱了她的怀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窜向拍卖台！
“煤球！”方挞柠惊呼。
可已经晚了。煤球一跃跳上拍卖台，爪子恰好踩在那面琉璃镜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通透的琉璃镜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随即彻底崩碎！
碎片四溅，像无数锋利的星辰，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其中一片碎片带着凌厉的寒光，直直朝着沈辰安的面门飞去！
“小心！”方挞柠吓得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人也发出一阵惊呼，眼看碎片就要划破沈辰安的脸，他却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沈辰安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无比地接住了那片锋利的琉璃碎片。他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指尖触碰到碎片的瞬间，一抹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微光从他指腹泛起，随即又迅速隐去，快得像是错觉。
碎片被稳稳捏在他指间，没有划伤他分毫。
沈辰安缓缓松开手，看着掌心那片碎裂的琉璃，镜片反射着灯笼的红光，映照出他平静无波的脸。他扶了扶眼镜，将碎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过是掸掉了身上的一点灰尘。
可这一幕，却落在了几个有心人的眼里。
陶逐叶瞳孔微缩，他刚才看得真切，那抹微光绝不是普通现象。楠幽寒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变得深邃难测，重新打量起这个一直显得温和无害的青年。章松怡的金银异瞳里，也闪过一丝极淡的探究。
只有宏玘琉瀛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她看看地上的碎镜片，又看看章松怡，再看看自己的八卦手链，嘴里喃喃道：“怎么碎了？难道是卦象不对？还是……”
乔氏市集的喧嚣还在继续，可空气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那面号称能映出真心的琉璃镜，最终以破碎收场，却在破碎前，映出了让人措手不及的画面。而沈辰安指尖那一闪而逝的微光，更是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里漾开了新的疑云。
这场宝物争夺，从一开始就注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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