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海水，漫过礁石，漫过木屋，将辰荣山的轮廓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剪影。
木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跳动，将相柳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的石壁上。他正俯身看着摊开的竹简地图，指尖捏着一枚石子，在标有“西炎军营”的位置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林晚坐在角落，借着微弱的灯光整理白天采回来的草药。她把凝露草的叶片一片片铺开，放在通风的竹筛里，又将青焰草和凉根按比例捆好，分门别类地收进背篓。
屋里很静，只有相柳敲击石子的声音，和她整理草药的沙沙声。油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着草药清苦的气息，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西炎军最近在调整布防。”相柳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他们的右翼空了出来，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绽。”
林晚停下手里的活，凑过去看那竹简地图。上面用朱砂和墨汁标注着山川河流、军营据点，密密麻麻的符号看得她眼花缭乱。她虽然不懂兵法，却能从相柳紧绷的下颌线看出他的凝重。
“是陷阱吗？”她轻声问。
“大概率是。”相柳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一条弧线，“他们想引我们去攻右翼，然后用主力包抄。”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可左翼的兵力又太过集中，硬攻损失太大。”
林晚看着他指尖划过的路线，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玩过的策略游戏，脱口而出：“那能不能……声东击西？”
相柳抬眼看向她，眸色里带着一丝讶异：“怎么个声东击西？”
“就是……”林晚组织了一下语言，“表面上装作要去攻右翼，让他们以为我们上当了，把主力调过去。然后派一支小队，偷偷绕到左翼后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她说着，捡起一枚小石子，在地图上模仿着军队的动向，“比如，这里有片密林，可以藏人。”
她指的是地图上标注着“黑风林”的地方，那里地势复杂，灌木丛生，确实是隐蔽行军的好地方。
相柳盯着她指尖的石子，又看了看她认真的侧脸，眸色沉沉。他不是没想过这个计策，但黑风林里有毒瘴，而且地势险要，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风险太大。可林晚一个从未接触过军务的女子，竟能一眼看出黑风林的妙用，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懂兵法？”他问。
“不懂。”林晚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就是以前在家乡，看过类似的戏文，里面的将军好像用过这种法子。”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从游戏里学的。
相柳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那枚石子，在黑风林的位置轻轻点了点，若有所思。
林晚见他没反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坐回角落继续整理草药。她知道自己说的可能都是些皮毛，但只要能给他一点点启发，就够了。
油灯里的油渐渐少了，火苗开始摇曳。相柳揉了揉眉心，显然有些疲惫。林晚看在眼里，起身往陶罐里添了些水，放在火塘上煮。
“我去做点吃的吧。”她轻声说，“你看了这么久，该饿了。”
相柳头也没抬：“不用。”
林晚却没听他的，从屋檐下取下一串晒干的鱼干，又找出白天采的野菌菇，洗干净后切碎。等水开了，她把鱼干和菌菇都放进陶罐里，又抓了把糙米扔进去，慢慢熬煮。
很快，粥香就弥漫开来，混着鱼肉的鲜美和菌菇的清香，冲淡了屋里沉闷的气氛。相柳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那个蹲在火塘边的身影。
火光映在林晚的侧脸上，她正用木勺轻轻搅动着陶罐里的粥，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为自己的手艺感到满意。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与这充满杀伐气息的军务讨论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好了。”林晚盛了一碗粥，递到相柳面前。粥熬得很稠，米粒软烂，鱼肉和菌菇的鲜味都炖进了粥里，表面还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相柳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她被火烤得微红的脸颊，沉默片刻，接了过来。他用木勺舀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鲜，熨帖了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好喝吗？”林晚睁着大眼睛问，带着点期待。
相柳没回答，却又舀了第二口。林晚看着他沉默喝粥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能让他在疲惫的时候，喝上一碗热粥。
“叮——检测到宿主对相柳的关怀行为，相柳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6。”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相柳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粥。他把空碗递回来，目光落在林晚的手背上——那里有道细小的划痕，是白天整理草药时被叶片边缘割到的，还渗着点血珠。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烫到般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发烫的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个伤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林晚连忙说，“很小的伤口，不碍事。”
相柳却没松开她，转身从背篓里翻出一小罐药膏——是他白天特意调制的，用凝露草的汁液混合了几种消炎的草药，比之前的金疮药更温和，也更适合这种小伤口。
他用指尖蘸了点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指尖的薄茧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林晚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看到他认真的眉眼，和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他的手很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此刻正专注地为她处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好了。”他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人不是他。
林晚看着手背上那层薄薄的药膏，心里甜滋滋的，小声说：“谢谢。”
相柳没说话，转身将空碗拿去清洗，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
等他回来时，林晚已经收拾好了地图，把竹简一张张卷起来，放回角落里的木箱里。她见相柳要吹灯休息，连忙说：“我睡外面的草堆就好，你睡屋里吧。”
“不用。”相柳把油灯往她那边推了推，“你睡屋里，我守夜。”
“可是……”
“听话。”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却没了之前的严厉，“你一个女子，睡外面不安全。”
林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没再争辩。她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她往墙角挪了挪，给相柳留出足够的空间，然后蜷缩在草堆上，盖着他之前给的那件外袍。
外袍上还带着他的气息，清冽的海水味混着淡淡的药香，让她觉得很安心。她看着相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背对着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身姿挺拔如松。
油灯渐渐燃尽，屋里陷入一片黑暗。林晚听着外面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相柳平稳的呼吸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她睡着的时候，相柳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她的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沉默片刻，起身从屋檐下取下一块兽皮，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海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咸湿的凉意。相柳重新坐回石阶上，望着远处辰荣山的方向，眸色深沉。他想起林晚刚才说的“声东击西”，又想起她认真喝粥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或许，有个人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想。至少在这漫漫长夜里，不再只有风声和孤寂作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带着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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