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将黑石谷裹得密不透风。
林晚蹲在辰荣山的瞭望塔下,看着相柳的身影消失在谷口的阴影里。他带了三名亲卫,要去夜探西炎军的营地——西炎军白日里按兵不动,营中却飘出异香,老军医说那是“醉魂香”的气味,虽不致命,却能让人嗜睡,显然是在为夜袭做准备。
“姑娘,风大,进去吧。”守塔的士兵递来件蓑衣,“军师说了,让您别等。”
林晚摇摇头,把蓑衣往身上裹了裹:“我再等会儿。”她怀里揣着个小小的灯笼,是用竹篾编的,外面糊着层油纸,里面点着支短烛——这是她下午编的,想着他回来时,能远远看见一点光。
风卷着山雾,吹得灯笼晃悠,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的脸忽亮忽暗。她想起相柳临走时的样子,他皱着眉让她回帐,语气硬邦邦的:“添乱的东西,待在营里别动。”可转身时,却把那枚玄铁哨子又塞回她手里,“有事就吹。”
他总是这样,关心藏在最凶的话里,像海边的礁石,看着冷硬,潮水退去时,才露出底下藏着的软沙。
“系统,他那边……有动静吗?”林晚小声问,指尖攥着哨子,骨节泛白。
“目标人物已潜入西炎军营,周围五丈内无巡逻兵,暂未触发危险预警。”
林晚松了口气,却更睡不着。她从怀里掏出那支竹笛,借着灯笼的光摩挲笛身上的水纹——相柳刻得很用心,每一道纹路都顺着竹节的弧度,像海浪漫过礁石的轨迹。她试着吹了个音,依旧生涩,却比白日里顺了些,在寂静的夜里,像只低低的虫鸣。
不知等了多久,烛火燃去大半,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咻”的一声轻响——是信号箭!
林晚猛地站起来,灯笼差点脱手。信号箭是青色的,按约定,这是“得手撤退”的意思。她刚松口气,就见谷口的阴影里窜出几道黑影,速度极快地往回奔,后面跟着西炎军的追兵,火把如长龙般蜿蜒,喊杀声顺着风飘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相柳,他肩上似乎受了伤,动作比来时慢了些,亲卫们护在他左右,刀光剑影里,竟还有支箭擦着他的腰侧飞过!
“相柳!”林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想也没想就点亮了灯笼,高高举过头顶。
她知道这很冒险,西炎军看到光,说不定会朝这边射箭。可她更怕他在黑暗里迷路,怕他看不清归途——黑石谷的岔路多,夜里更是难辨方向。
相柳的身影果然顿了顿,目光穿过夜色,精准地落在瞭望塔下的灯笼上。他挥剑挡开身后的追兵,朝亲卫低喝一声:“往亮处走!”
四人朝着灯笼的方向疾奔,西炎军的箭雨紧随其后,有几支甚至擦着灯笼飞过,穿透油纸,在烛火上烫出个小洞。林晚死死举着灯笼,手被震得发麻,却不敢动——她怕这唯一的光灭了,他就找不到路了。
“叮——检测到宿主为相柳指引方向,触发‘心灯’特殊效果,相柳闪避率临时提升,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70。”
系统提示音刚落,相柳已奔到塔下。他挥剑砍断最后一支追来的箭,玄色衣袍上又添了几道血痕,肩头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开小小的红痕。
“谁让你举灯的?”他喘着气,眼底的怒意比白日里更甚,却先伸手把她往塔后拉,“不要命了?”
林晚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灯笼掉在地上,烛火被风吹灭,只余下满地的油纸碎片。她看着他渗血的肩头,眼眶一热:“我怕你找不到路……”
相柳的怒意忽然就泄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手里还攥着半截灯笼的竹篾,指腹被烫出个小小的红痕——显然是刚才举灯时被烛火燎的。
他沉默片刻,抬手想碰她的脸,指尖到了半空,却又转了方向,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笨死了。”
这动作太亲昵,林晚的脸颊“腾”地烧起来,慌忙低下头:“我给你处理伤口。”
她拉着他往医疗帐走,他没挣,任由她拽着,脚步放慢了许多,甚至刻意往风大的一侧靠了靠,替她挡了些山雾。亲卫们远远跟着,看着自家军师被个姑娘拉着,耳根偷偷泛着红,都识趣地闭了嘴。
医疗帐里还亮着灯,是老军医留的。林晚让相柳坐在榻上,解开他的衣袍——肩头的箭伤果然裂了,皮肉外翻,还沾着草屑。她拿过烈酒消毒的布,刚要擦,就被他按住了手。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有些哑。
“不行。”林晚瞪他,“你手抖,擦不干净。”她没说谎,他的右手确实在微微发颤,想来是刚才奔逃时用了全力,牵动了旧伤。
相柳看着她眼里的执拗,终是松了手。林晚的动作很轻,用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擦去血污,又拿出新调的药膏——这次加了双倍的珍珠母贝粉,还有些晒干的凝露草碎,是她特意留着的“上好药”。
“这药膏……比上次的香。”相柳忽然说,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
“加了点晒干的兰草。”林晚头也不抬,指尖在他肩头的穴位上轻轻按揉(新解锁的“穴位按摩”进阶手法,能促进药膏吸收),“系统说……家乡的老人说,兰草能安神,你最近睡得太少了。”
她又差点说漏嘴,幸好及时改口。相柳却没追问,只是看着她鬓角的碎发沾了点药膏的绿,像沾了片小小的叶,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帐外的风渐渐小了,烛火稳定下来,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依偎着。林晚给伤口缠麻布时,动作慢了些,指尖偶尔擦过他的皮肤,像羽毛扫过,引得他肌肉微微绷紧,却没再躲开。
“对了,你们探到什么了?”林晚想起正事,抬头问。
相柳的眼神沉了沉:“西炎军在谷里埋了炸药,还备了大量醉魂香,想等我们夜里偷袭时,引我们进谷,再点火放香,一网打尽。”
林晚的心一紧:“那我们……”
“我已经让亲卫在谷外布了反制的药粉。”相柳打断她,语气笃定,“是你说的醒神草和硫磺混合的粉末,遇火会散出浓烟,能破醉魂香,还能引爆他们的炸药引线——让他们自食其果。”
他说起“你说的”三个字时,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林晚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不需要太多言语。
处理完伤口,林晚收拾药箱时,相柳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圆润的野果,红得像玛瑙,散发着甜香。
“在西炎军营外的树上摘的,没毒。”他语气平淡,“看你刚才举灯时,嘴唇有点干。”
林晚拿起一颗野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像含了颗小小的糖。她看着相柳,忽然想起瞭望塔下那盏被风吹灭的灯笼,心里却亮得很——原来,他也在回头看那点光。
“相柳,”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等打完仗,我们回海边好不好?”
相柳的动作顿了顿,眸色深沉,像藏着整片海。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钻进她心里。
烛火跳了跳,映得他的耳尖微微发红。林晚咬着野果,忽然笑了,嘴角的甜意漫到眼底,像落了星光。
天快亮时,林晚才回自己的帐蓬。她把相柳给的野果放在枕边,又将那支竹笛摆在桌上,笛身上的水纹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
她知道,黑石谷的仗还没打,前路依旧藏着凶险。但只要想到他说“嗯”时的样子,想到那盏彼此牵挂的灯,想到海边的日出和贝壳,她就觉得,再黑的夜,也能走到头。
相柳站在医疗帐外,看着她的帐蓬亮起微光,像颗刚睡醒的星。他抬手摸了摸肩上的包扎,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兰草的清香。
他想起她举着灯笼在风里站着的样子,想起她咬野果时弯起的眉眼,想起她问“回海边好不好”时亮晶晶的眼睛。万年孤寂的心湖里,第一次有了明确的航向——不是辰荣山的胜败,不是九命的枷锁,而是那片有她的海,和那盏为他亮着的灯。
山雾渐渐散了,晨光爬上黑石谷的轮廓。相柳转身往主营帐走,佩剑上的贝壳穗子轻轻晃动,与腰间的醒神草香囊碰出细碎的响,像在哼一首关于归途的歌,温柔了这兵荒马乱的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