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初鸣

后半夜的鼓声停了。

寨子里静得像座坟墓，连风穿过吊脚楼的呜咽都消失了。解雨臣靠在门板上假寐，手指却始终没离开腰间的短刀——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像蛰伏的蛇，只等时机一口咬下来。

黑瞎子坐在火堆旁，火光照在他的墨镜上，反射出跳动的光斑。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口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不成调的曲子，调子像极了几十年前长沙戏园子里流行的《夜深沉》。

“别吹了，”解雨臣睁开眼，“招东西。”

黑瞎子耸耸肩，收起口琴：“怕了？”

“我怕你把墓里的粽子吵醒，还得我动手。”解雨臣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山雾不知何时散了，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清辉洒在寨子里，把那些刻满惊蛰纹的墙壁照得惨白。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鼓声，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身。震动越来越强，木楼的地板开始咯吱作响，挂在墙上的油灯左右摇晃，灯芯的火苗忽明忽灭。

“来了。”黑瞎子猛地站起来，眼神锐利地扫向窗外。

解雨臣也察觉到了——震动的源头就在寨子中央的晒谷场。他抓起背包，率先冲出门，黑瞎子紧随其后。

晒谷场的地面已经裂开了一道不规则的缝隙，缝隙还在不断扩大，泥土和碎石簌簌往下掉。更诡异的是，那些刻在石碾和周围墙壁上的惊蛰纹，此刻竟像活了过来，在月光下泛出幽幽的银光，纹路里仿佛有水流在涌动。

“这纹路……在吸月光？”解雨臣皱眉，指尖刚想触碰最近的一道纹路，就被黑瞎子拉住了。

“别碰，邪门得很。”黑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看裂缝底下。”

解雨臣低头望去，只见裂缝深处隐约露出一级级青黑色的石阶，石阶上同样刻满了惊蛰纹，银光顺着纹路一路向下延伸，像是在指引方向。

地鸣还在继续，越来越响，震得人耳膜发疼。晒谷场的地面终于承受不住，“轰隆”一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洞口，石阶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暗。

“看来，咱们的目的地到了。”黑瞎子吹了声轻快的口哨，丝毫不见紧张，反而透着几分兴奋。他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装备，转头对解雨臣说：“我先下去探探路。”

不等解雨臣回应，他已经纵身跳了下去，身影瞬间消失在洞口的阴影里。

解雨臣看着洞口，眉头微蹙。这未免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他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跳了下去。

下落的时间比预想的要短，大约三四秒后，他的脚就踩到了坚实的石阶。但落地时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踉跄了一下，就在他即将站稳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是黑瞎子。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隔着一层衣料，解雨臣也能感受到那点灼热的温度。几乎是同时，解雨臣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指尖触到黑瞎子袖子下的肌肉线条。

两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只能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洞外隐约传来的地鸣。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腰间和胳膊上相触的地方，像被火烧一样发烫。

“站稳了，小花爷。”黑瞎子先松开了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戏谑，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错觉。

解雨臣也迅速收回手，往旁边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低声道：“知道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热，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试图掩饰那份不自在。

黑瞎子打开头灯，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同样布满了泛着银光的惊蛰纹，像两条蜿蜒的银蛇，指引着他们往地宫深处走去。

“走吧。”黑瞎子率先迈步，头灯的光柱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解雨臣跟在他身后，看着那道背影，刚才被触碰过的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他皱了皱眉，把这点异样压下去，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惊蛰已鸣，深渊在前。他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