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通道比入口宽敞了些,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惊蛰纹的沟壑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滩滩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头灯晃动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在这里死去。
解雨臣的靴底踩过水洼,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走得很慢,指尖偶尔会拂过石壁——那些雷纹机关之后的石壁温度很低,像摸在一块冻了千年的铁块上。
“我说小花,你这步子比吴邪那家伙还慢,再磨蹭下去,天亮都到不了主墓室。”黑瞎子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用脚尖踢着一块松动的碎石,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解雨臣没回头,他的目光被前方石壁上的一幅浮雕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半身像,刻得不算精细,但眉眼间的凌厉却栩栩如生。男人穿着旧式的短褂,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阴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最显眼的是他右手的食指——比常人要短一截,是陈皮阿四独有的特征。
是年轻时的陈皮阿四。
解雨臣的脚步顿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头灯的光打在浮雕上,将那些刀刻的纹路照得格外清晰,也照亮了他镜片后骤然沉下去的眼神。
记忆像是被这浮雕勾动的潮水,猛地涌了上来。
他想起小时候被送到陈皮阿四身边学本事的日子。练功房里永远弥漫着药膏和汗水的味道,陈皮阿四的短刀贴着他的脊椎划过,逼他练缩骨功,疼得他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解家的小子,不能这么娇气。”老人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手里的烟杆敲在他的膝盖上,“想活下去,就得比谁都狠。”
那些日子,疼是常态,疼到麻木,疼到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他教你缩骨时,没少下狠手吧?”
黑瞎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解雨臣转头,看到对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正盯着那幅浮雕,墨镜后的眼神看不真切,但语气里的调侃淡了许多。
解雨臣沉默着移开视线,没有回答。有些事,没必要拿出来说。
黑瞎子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忽然抬脚,狠狠地踹向浮雕下方的一具干尸。那具干尸不知在这儿躺了多少年,早已干瘪如柴,被他一脚踹得翻滚出去,撞在对面的石壁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骨头渣子散落一地。
“看死人没用,”黑瞎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朝通道深处扬了扬下巴,“往前看。”
解雨臣看着那具散架的干尸,又看了看黑瞎子。对方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刚才那个一语戳中他心事的人不是他。
他忽然明白,黑瞎子不是在揭他的伤疤,而是在提醒他——沉溺于过去的阴影,只会死得更快。
解雨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镜片后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他抬脚越过地上的碎骨,没有再看那幅浮雕一眼。“走吧。”
黑瞎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快步跟了上去。
通道深处的光线越来越暗,惊蛰纹的银光却越来越亮,像是在为他们引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交织,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
解雨臣知道,黑瞎子说得对,该往前看。
但那些陈年旧影,就像这地宫墙壁上的刻痕,早已融进了骨血里,提醒着他一路走来的代价,也提醒着他——有些债,迟早要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