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春深,魔焰烬香
我指尖捻着最后一片将落的桃花瓣时,听见了风里传来的魔气。
那气息像淬了冰的刀锋,沿着洛水的波纹一路蔓延,惊得刚破茧的蝶群骤然四散。我握着花枝的手微微收紧,腕间的玉环轻响,荡开一圈淡金色的春神灵力——这是九天赐我的枷锁,也是护符,用来隔开所有不该属于春日的污秽。
可这魔气太熟悉了。
就像三百年前,我站在诛仙台上,看着那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转身走进雷劫时,他袖间翻涌的气息。
一、神界旧梦,人间烟火
我曾是九天之上的月华神女,司掌清辉与潮汐。那时的天界规矩森严,流云都要循着固定的轨迹飘,连风都带着三分拘谨。直到某次蟠桃宴,我偷溜出南天门,撞见了人间一场绵延三月的战火。
城墙上站着个年轻的军师。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常服,手里却握着能定乾坤的兵符。敌军的箭矢擦着他的鬓角飞过,他却连眼都没眨,只低头在沙盘上推演,指尖划过的地方,恰好是我昨夜在星图上看见的破军星位。
“姑娘站在云端看了半日,不怕被流矢伤着?”他忽然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藏身的云层边缘。
我第一次知道,人间的眼睛可以这样亮,像淬了星火,又像藏着深渊。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司马懿,是辅佐新帝统一天下的“鬼谋”,传闻他算无遗策,却也杀伐过重,身上总缠着洗不掉的血腥气。
可我只记得他给我摘的第一颗野桃,汁水甜得沾了满手;记得他在军帐里教我看兵法,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帐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鹰;记得他说“等天下太平,就带你去看江南的春”时,眼里难得的柔软。
我开始频繁地偷下凡间。把月华凝成的露水滴进他的茶里,替他抚平兵书上的褶皱,在他伏案疾书时,悄悄用灵力替他驱散倦意。他从不问我的来历,只在我每次出现时,眼底会漾开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玉环,”某次他执棋时忽然开口,“你信天命吗?”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他的黑子正将我的白子逼入绝境。我捻着棋子笑:“天定的事,未必有你我算得准。”
他抬眸看我,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若天命要你我分离呢?”
那时我不懂。我是不死不灭的神女,他是人间难得的奇才,等他功成身退,我便求天帝赐他长生,我们可以在江南的桃花坞里,看一辈子的春。
直到他功高震主,新帝忌惮他的智谋,暗中勾结天界,污蔑他身怀魔气,要请天兵将他打入无间地狱。
我跪在天帝面前三天三夜,额头磕出的血染红了白玉阶。天帝说,人神殊途,他身负杀业,本就该魂飞魄散,是我逆天而行,才让他多活了这些年。
“要么,亲手废了他的修为,送他入轮回;要么,你二人一同受诛仙台之劫,神魂俱灭。”
我选了第三条路。
我以月华神格为祭,换他一世轮回,却也在他魂魄上打下了烙印——生生世世,永离神籍,若再遇神力,便会被反噬灼烧。而我,被剥去神位,贬为掌管人间春色的春之神女,永远困在这洛水之畔的桃林里,不得踏出半步。
诛仙台的雷劫落下时,我看见他冲破天兵的阻拦向我跑来,玄色衣袍被天雷劈开一道裂口,露出的皮肤上,赫然是我昨夜用月华给他画的桃花印记。
“别回头。”我对着他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传音,“等下一个春天。”
他的声音被雷声撕碎,只飘来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杨玉环……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