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春之神女的三百年,我把洛水畔种满了桃树。每年三月,桃花开得像涨潮的海,可再热闹的春色,都暖不了心底那块空着的地方。
人间早已换了朝代,新帝登基,歌舞升平,再没人记得三百年前那个算无遗策的军师。我曾偷偷看过他的轮回,前两世他都是寻常书生,娶妻生子,平安终老,只是每次路过桃花林时,总会驻足良久,眉宇间带着莫名的怅惘。
我以为这样就好。忘了我,忘了那些逆天而行的过往,安稳度过一生,便是我用半世神格换来的结局。
直到今年开春。
先是洛水的鱼群无故翻肚,接着是刚抽芽的柳枝一夜枯萎,连我用灵力催生的桃花,都开始从花心处发黑。一种阴冷的气息顺着地脉蔓延,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灵退散。
“神女,是魔气。”守护桃林的土地公颤巍巍地禀报,“是从北边的忘川方向来的,据说……是新晋的魔道宗主,手段狠戾,连地府都不敢管。”
我的心猛地一沉。忘川是轮回的尽头,也是魂魄最容易滋生怨念的地方。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是诛仙台的火光,司马懿站在雷劫里,玄色衣袍被烧得残破,他却死死盯着我,眼底翻涌的不是恐惧,是滔天的恨意:“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杨玉环,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这苟延残喘的轮回!”
梦醒时,枕边的玉环碎了一片。
几日后,魔气蔓延到了桃林边缘。我站在结界前,看着那团翻滚的黑雾,指尖的灵力几乎要失控。黑雾里隐约传来脚步声,沉稳,坚定,像极了三百年前,他在军帐里踱步时的节奏。
“三百年了,你就躲在这桃林里,看着我一次次在轮回里找你?”
黑雾散去,露出里面的人。
他穿一身暗紫色的魔道长袍,衣摆绣着繁复的魔纹,周身缠绕着若隐若现的黑气。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依稀还是当年的轮廓,只是那双曾盛满星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暗紫色,像淬了毒的寒潭。
是司马懿。
可又不是他了。他的魂魄终究没能承受住轮回的消磨和怨念的侵蚀,在忘川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却也彻底堕入了魔道。
“你不该来的。”我的声音在发抖,手腕上的玉环发出尖锐的嗡鸣,“这里是春神结界,你的魔气……”
话没说完,他忽然上前一步,结界的金光瞬间撞上他周身的黑气,发出刺啦的灼烧声。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却固执地没有后退,目光死死锁着我:“为什么?杨玉环,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因为天命……”
“我不信天命!”他猛地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黑雾,却在靠近结界时,被金光弹开,手臂上瞬间炸开一片焦黑的伤痕,“我在轮回里记了三百年!记着你说的江南春,记着你给我摘的野桃,记着你说‘等下一个春天’!可春天来了又去,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三百年的痛苦和愤怒,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我看着他手臂上的伤,那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魔气与结界的灵力相冲,每靠近一分,都是凌迟般的痛苦。
“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你的魔气会污染这里,也会害死你自己!忘了我,回你的魔道去,永远别再来!”
他笑了,笑得苍凉又绝望:“忘了你?杨玉环,你摘走了我半颗心,现在让我忘了你?晚了。”
他转身走入黑雾,衣袍翻飞间,落下一片染血的花瓣。那是我当年给他画在衣襟上的桃花印记,如今却成了他堕入魔道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