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尹砚辞轻手轻脚走过去，指尖刚要触到门板，缝里的光突然灭了。他在门外站了会儿，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小猫蜷进被窝时不安分的折腾，直到呼吸渐渐匀了，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是助理发来的行程表。尹砚辞扫了眼明天上午的董事会，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改成了下午。他走到窗边拉开纱帘，月光顺着窗沿淌进来，在地板上积成一汪浅浅的银。楼下的香樟树叶还挂着雨珠，风过时晃出细碎的水声，像谁在耳边轻轻哼着调子。

　　清晨六点，厨房就飘起了白雾。尹砚辞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青瓷碗里卧着的荷包蛋正冒着金边，汤底浮着翠绿的葱花，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纹路。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时，他听见客厅传来拖鞋拖地的声音，回头就见尹漾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发梢睡得翘起来一撮，像只刚睡醒的猫。

　　“醒了？”尹砚辞往面里撒了把虾皮，“再等两分钟就能吃。”

　　尹漾没说话，光着脚踩过冰凉的地砖凑过来，下巴搁在他胳膊上。晨露从纱窗钻进来，落在颈窝里凉丝丝的，他却往尹砚辞背上贴得更紧：“你西装还没熨。”

　　“等会儿让唐姨来弄。”尹砚辞把面盛进碗里，转身时带得对方踉跄了下，“去刷牙，不然面要坨了。”

　　餐桌旁的牛奶还冒着热气，尹漾捧着碗吸溜面条时，尹砚辞正低头看手机。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睫毛垂着，落在眼睑处一片浅灰。尹漾忽然踢了踢他的皮鞋：“你昨天是不是淋雨了？”

　　“嗯，回来时赶上了。”尹砚辞抬头，看见对方盯着自己的裤脚，昨天裤子那儿沾着点没擦净的泥渍，“怎么了？”

　　“唐姨说你上周感冒了。”尹漾把荷包蛋往他碗里拨，蛋黄破在汤里，晕开一小片金黄，“再淋雨要变笨蛋。”

　　尹砚辞低笑出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指尖碰到皮肤时，尹漾忽然想起昨夜那个偷来的吻，耳朵“腾”地又红了，扒拉着面条不敢抬头。窗外的鸟鸣漫进来，混着牛奶的甜香，在晨光里织成一张温软的网。

　　吃完早饭，尹砚辞送尹漾去学校。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尹漾靠在副驾上翻漫画，忽然听见对方说：“下午放学会早点回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尹漾从漫画里抬起头，阳光刚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揉了把碎星。

　　“到了就知道。”尹砚辞转动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少年撇着嘴的模样，像只被挠了痒的小猫，“不过得先把作业写完。”

　　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时，尹漾抱着书包迟迟不肯下车。晨风吹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印着小熊的卫衣。尹砚辞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指尖擦过颈侧时，听见对方闷闷地说：“晚上回来，还能吃阳春面吗？”

　　“能。”尹砚辞看着他跑进校门的背影，书包上的小猫挂件一晃一晃。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他才发动车子，后视镜里的校门越来越远，而副驾上仿佛还残留着少年发梢的薄荷香。

　　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天光，尹砚辞站在落地窗前听汇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助理忽然说：“尹总，唐姨刚才来电话，说尹漾少爷把您书房的画框打碎了。”

　　“哪幅？”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就是您放了很多年的那幅，画着……”

　　“知道了。”尹砚辞打断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会议结束我就回去，先备车。”

　　推开家门时，客厅果然一片狼藉。尹漾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校服袖口沾着灰，看见他回来，猛地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尹砚辞走过去，发现是张泛黄的照片，上面的少年穿着初中校服，正踮脚往身旁男人手里塞冰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是故意的。”尹漾把照片往怀里搂了搂，指尖被碎片划了道小口，“想看看你以前长什么样……”

　　尹砚辞没说话，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腕。碘伏棉签擦过伤口时，尹漾忽然说：“画里的人是我对不对？你把它藏在书房最里面。”

　　暮色从窗外漫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尹砚辞低头用创可贴缠住他的指尖，声音轻得像被风揉过：“明天还吃阳春面吗？”

　　“要加两个荷包蛋。”尹漾往他怀里蹭了蹭，听见对方胸腔里传来的笑声，像落进湖面的月光，一圈圈荡开温柔的涟漪。窗外的香樟树叶又开始晃，这次没带雨珠，只带着满枝的阳光，在地板上织出片暖融融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