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车刚拐进熟悉的小区，尹漾就看见楼下那棵老槐树，傍晚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和车里残留的海腥味搅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温柔。尹砚辞停稳车，刚要解开安全带，就见尹漾弯腰从后座捞起那个装着剩余零食的袋子，海苔的包装袋在他手里窸窣作响。

　　“还吃？”尹砚辞挑眉，却伸手替他开了车门。脚刚沾地，尹漾就发现裤脚还沾着沙粒，边走边掉，在楼道地砖上画出断断续续的线。他正想去捡，尹砚辞已经拎起他的后领：“别蹲，回头拿吸尘器吸。”

　　玄关的灯亮起来时，尹漾先闻到了鞋柜上檀香的味道。那双被海沙磨得有些脏的凉鞋刚被他踢到鞋架旁，尹砚辞已经递来拖鞋：“换这个，凉的。”他低头换鞋时，瞥见鞋架最上层放着双旧白鞋，鞋边还留着洗不掉的颜料渍——那是他学画时，跟着尹砚辞去郊外写生穿的，当时不小心踩进颜料桶，是尹砚辞蹲在小溪边替他刷了半宿。

　　“发什么呆？”尹砚辞把帐篷往储物间拖，帆布摩擦地面的声音拉回尹漾的神思。他连忙跑过去想搭把手，却被对方用胳膊肘顶开：“去把贝壳拿出来，别揣兜里洗坏了。”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尹漾裹着浴巾出来时，看见尹砚辞正把他换下的衬衫扔进洗衣机，领口那圈被海风浸出的盐渍格外显眼。“小叔，”他忽然开口，“你衬衫袖口磨破了。”早上晨光里那圈温柔的白，此刻能看见细密的线头，想来是无意之间时被磨的。

　　尹砚辞低头看了眼，不以为意地合上洗衣机门：“旧衣服了。”

　　晚饭是海鲜粥，海鲜是他们从海边买好了的，唐姨用砂锅熬得糯糯的，瑶柱的鲜混着米粒的香漫在空气里。尹漾舀粥时，发现碗底藏着两只虾仁，和中午餐馆里剥好的一模一样。他抬头时，正撞见尹砚辞把自己碗里的姜丝挑出来，动作和小时候替他挑鱼刺时如出一辙。

　　“明天不用早起吧？”尹漾吸着粥问。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纱窗在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帐篷顶漏下来的阳光。

　　“嗯，”尹砚辞往他碗里添了勺咸菜，“想睡多久睡多久。”

　　夜深时，尹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裤兜里的贝壳被他放在床头柜上，月光照在上面，能看见细密的纹路。他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果然看见里面还亮着灯。

　　尹砚辞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听见动静，他回头时指尖还悬在键盘上：“怎么还没睡？”

　　“给你这个。”尹漾把贝壳递过去，贝壳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今天捡的。”

　　尹砚辞接过贝壳，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笑了：“明天找个玻璃瓶装起来？”

　　“好啊。”尹漾看着他把贝壳放进笔筒，忽然发现笔筒里插着支旧画笔，笔毛有些秃了，却是他初学画画时用的第一支。原来这些年，他丢掉的东西，总有人替他好好收着。

　　回到卧室时，尹漾发现空调被调高了两度，床头还多了条薄被。他把贝壳放回床头柜，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键盘声渐渐轻了，最后归于寂静。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贝壳在夜里泛着柔和的光。

　　原来回家从来不是回到某个地方，而是回到某个人身边——他替你记着所有细碎的喜好，藏着你遗失的时光，连呼吸都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