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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绣针藏锋

婉若清风入君心

窗纸上的身影随着绣针起落轻轻晃动,楚逸尘立在回廊暗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方素笺。月光漫过飞檐,在他月白锦袍上织出层冷辉,倒比廊下灯笼的光更添几分清寂。

他原是来向母亲回话,却在窗外听见绣针穿过绫罗的细微声响。那声音均匀而专注,像极了她那日搓洗衣物时,木盆里泛起的细碎水声。楚逸尘望着窗纸上那截微微颤动的袖口,忽然想起方才母亲说"让那丫鬟试试"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考量——母亲向来通透,断不会平白无故让个浣衣局的丫鬟碰太后的寿屏。

"侯爷?"身后的小厮低声提醒,"该去书房见客了。"

楚逸尘"嗯"了声,转身时目光又掠过窗纸。那抹纤细的影子正俯身调着丝线,烛光在她发间跳跃,像落了点碎星。他收回视线,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玄色披风扫过阶前青苔,带起片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正房内,林婉儿将最后一缕金线穿过牡丹的花瓣,针尖刺破绫罗时,指腹被扎出个细小的血珠。她慌忙将手指含在嘴里,尝到淡淡的腥甜,才惊觉窗外已打了三更。

绣架上的牡丹已初见雏形,半开的花瓣层层叠叠,金线勾勒的边缘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倒比原先那歪斜的针脚顺眼多了。林婉儿直起身捶了捶腰,烛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映出几分疲惫。这三日她几乎没合眼,白日里应付浣衣局的活计,夜里便躲在正房偏厅赶工,连母亲托人捎来的信都没来得及细看。

"姑娘,喝口参茶吧。"守夜的小丫鬟端着茶进来,见她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道,"再熬下去,身子该扛不住了。"

林婉儿接过茶盏,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些许暖意。"多谢你,"她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轻声道,"明日太太就要来看了,得赶在天亮前绣完。"

小丫鬟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在收拾茶盏时,悄悄往她手边放了碟杏仁酥。林婉儿捏起块酥饼,指尖触到微凉的糖霜,忽然想起楚逸尘给的那枚玉佩——她把它用锦袋裹了,藏在枕头底下,这几日倒成了夜里赶工时,唯一敢偷偷念想的东西。

次日清晨,楚夫人来验看寿屏时,林婉儿正用清水擦拭着绫罗上的浮线。晨光透过窗棂落在牡丹上,金线绣的花蕊泛着细碎的光,倒比真花多了几分雅致。

"针脚倒是齐整。"楚夫人伸手抚过花瓣,指尖在金线处稍作停留,"只是这配色......"

林婉儿的心猛地提起,垂着眼道:"奴婢想着太后娘娘偏爱富贵色,便用了赤金配绯红......"

"你倒敢想。"楚夫人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去年江南织造进的那批霞影纱,正缺个合适的绣样,你且随我去看看。"

林婉儿愣在原地,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张嬷嬷在一旁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谢太太恩典?"

她这才反应过来,屈膝福身时,瞥见楚夫人转身的背影——石青裙裾扫过门槛,带起片若有似无的沉香,倒比昨日初见时,多了几分温和气。

跟着楚夫人去库房的路上,林婉儿听见几个丫鬟在假山后说话。

"听说了吗?翠儿姐姐被太太罚去抄经了,就因为那寿屏绣坏了。"

"我看呐,是有人故意抢了她的差事,"另一个声音愤愤道,"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侯爷赏的玉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林婉儿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她原以为调去绣房能避开是非,却忘了这侯府里,哪处不是眼睛盯着眼睛?

库房里堆满了各色绸缎,楚夫人让管事取来霞影纱,铺开在案上。那纱轻薄如雾,日光透过时,泛着淡淡的虹彩。"太后寿宴上,我打算用这纱做件披风,"楚夫人指着纱料,"你在上面绣些兰草吧,素雅些好。"

林婉儿刚应了声"是",就见翠儿从外面进来,眼眶红红的,手里还捧着本抄经簿。"太太,"她屈膝行礼,目光扫过林婉儿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怼,"奴婢抄完经了。"

楚夫人没看她,只对林婉儿道:"你且在这挑些丝线,挑好了去绣房等着。"说罢便带着张嬷嬷走了,留下林婉儿和翠儿在库房里,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林婉儿,"翠儿忽然开口,声音又冷又硬,"你以为抢了我的差事,就能在侯府站稳脚跟了?"

林婉儿低头整理着丝线,轻声道:"姐姐误会了,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翠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那玉佩呢?侯爷赏你的玉佩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她的指甲掐进林婉儿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刺痛。林婉儿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撞翻了旁边的线架。各色丝线滚落一地,缠成乱糟糟的一团。

"你敢推我?"翠儿瞪着眼,伸手就要去撕她的头发。林婉儿慌忙躲开,却不小心带倒了案上的霞影纱——那轻薄的纱料飘落时,被烛火燎到一角,瞬间烧出个黑洞。

两人都愣住了。翠儿看着那烧破的纱料,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完了,这可是贡品,你赔得起吗?"

林婉儿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知道霞影纱的珍贵,莫说她一个丫鬟,就是寻常官员也未必能得一匹。此刻纱料烧破,若是被太太知道,轻则杖责,重则怕是要被发卖到苦寒之地。

"不是我,是烛火......"她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都看见了,是你故意烧坏的,"翠儿提高了声音,"来人啊!快来人啊!"

几个管事听见动静跑进来,见地上的丝线和烧破的纱料,脸色都变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管事颤声问。

翠儿指着林婉儿,恶人先告状:"是她!她嫉妒我在太太跟前当差,故意打翻纱料,还用烛火烧坏了!"

林婉儿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不是的,是风...风吹的......"

可没人信她的话。管事们看着那烧破的纱料,一个个面露难色。这霞影纱是要进献给太后的,如今出了岔子,谁都担待不起。

"把她带去柴房关起来,"管事咬了咬牙,"等太太发落。"

林婉儿被两个婆子架着往外走,路过翠儿身边时,看见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阳光透过库房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丝线团上,五颜六色的,倒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刺得人眼睛生疼。

柴房里又暗又潮,角落里堆着些枯枝,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林婉儿蜷缩在草堆上,抱着膝盖发抖。她想起母亲的咳嗽声,想起父亲临终前说"要好好活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柴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月白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楚逸尘手里提着盏灯笼,光晕落在他清俊的眉眼上,竟带了几分暖意。

"侯爷?"林婉儿惊得站起身,草屑从她裙摆滑落,"您怎么来了?"

楚逸尘走进来,灯笼的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听说你把霞影纱烧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婉儿低下头,声音哽咽:"是...是奴婢的错。"

楚逸尘没说话,只蹲下身,从袖中取出块玉佩——正是那日赏她的那块,莹白的玉面上,"尘"字的刻痕里沾了点墨渍。"这玉佩,"他忽然道,"你为何一直戴着?"

林婉儿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怕弄丢,用红绳串了戴在颈间,被衣领遮着。"奴婢...奴婢是怕辜负侯爷的恩典。"

楚逸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那日赏你玉佩,原是想让你换些汤药钱,没成想倒给你惹了祸。"

他站起身,灯笼的光扫过柴房的角落,落在一堆烧焦的枯枝上。"库房的烛台是固定在案上的,风再大也吹不动,"楚逸尘缓缓道,"何况那日我恰好在窗外,亲眼看见翠儿故意撞了你。"

林婉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你且在这待着,"楚逸尘将灯笼往她身边一放,"我去跟母亲说清楚。"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那寿屏绣得很好,母亲很喜欢。"

灯笼的光在他转身时晃了晃,照亮他披风下摆绣着的暗纹——竟是和她绣的牡丹,用了同一种金线。林婉儿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忽然伸手摸了摸颈间的玉佩,冰凉的玉面下,是她滚烫的心跳。

柴房外,楚逸尘对守着的婆子道:"太太让把林姑娘带去正房。"婆子们不敢怠慢,连忙打开锁。林婉儿跟着楚逸尘穿过回廊,晨光落在两人身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像极了她绣在寿屏上的,缠绕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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