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侯府里渐渐添了几分喜庆。廊下挂起了红灯笼，管事嬷嬷们忙着采买月饼、瓜果，连浣衣局的婆子们说话都带了几分笑意。林婉儿每日照旧去书房当值，楚逸尘教她写字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还会和她说起翰林院的旧事，听着像寻常闲聊，却总在不经意间提点她些人情世故。
这日午后，林婉儿正帮楚逸尘整理书架，忽然瞥见最上层藏着个紫檀木盒。盒角的铜锁擦得发亮，想来是常被打开。她刚要移开目光，楚逸尘忽然道："想看就拿下来看看。"
她依言取下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孩童玩的物件——竹制的小风车，陶土捏的小兔子，还有半块发黑的麦芽糖。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稚嫩的笔迹，写着"逸尘赠妹妹"。
"这是..."林婉儿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只陶兔，上面还留着模糊的指印。
"是我妹妹的东西，"楚逸尘的声音低了些，"她八岁那年染了天花去了，这些是她生前最宝贝的。"他拿起那半块麦芽糖，眼里泛起温柔的怀念，"她总爱偷藏这个，说甜得能忘了药苦。"
林婉儿的心忽然软了下去。原来这样清冷的侯爷，也有过这样温情的过往。她把木盒放回原处，轻声道："小姐若是还在，定是个可爱的姑娘。"
楚逸尘笑了笑，转身从书架上取下幅画，展开时，林婉儿不由得惊呼出声——画上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粉色襦裙，手里举着风车，眉眼间竟和她有几分相似。"像吗？"他看着她惊愕的模样，"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眉眼像她。"
林婉儿的脸颊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整理散落的书卷。窗外的风卷着海棠叶掠过窗棂，沙沙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响。原来初见时的那份不同，不是错觉。
这日傍晚，苏然神色匆匆地闯进书房，手里还捏着封密信。楚逸尘看完信，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这帮老狐狸，竟真敢动手！"
林婉儿正在研墨的手顿了顿，墨滴落在砚台里，晕开一小团黑。她识趣地退到角落，却听见楚逸尘对苏然道："通知下去，让暗卫盯紧户部尚书的动向，他最近和兵部的人走得太近，恐有异动。"
苏然领命而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楚逸尘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暮色渐沉的天空，背影里透着股寒意。林婉儿犹豫了片刻，还是沏了杯热茶递过去："侯爷，先暖暖身子。"
他接过茶杯，指尖的凉意透过瓷杯传来。"你知道朝堂上的事吗？"楚逸尘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勾结，想借中秋进贡的机会，在贡品里动手脚，污蔑楚家私藏兵器。"
林婉儿的心跳漏了一拍。父亲生前常说，伴君如伴虎，朝堂上的风浪比侯府里的算计更凶险。她望着楚逸尘紧抿的唇，忽然想起那卷《论语》里的批注——"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想来父亲当年，也是看透了这些弯弯绕绕。
"侯爷打算怎么办？"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关切。
楚逸尘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忽然笑了："你倒是不怕？寻常女子听见这些，早就吓得躲起来了。"他放下茶杯，"我已让人在贡品必经之路设了埋伏，就等他们自投罗网。只是..."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这次的事牵连甚广，恐怕会波及侯府，你往后行事，需得更谨慎些。"
林婉儿点点头，心里却生出个念头："侯爷，奴婢或许能帮上忙。"见楚逸尘挑眉，她继续道，"浣衣局的刘妈妈有个远房侄子在驿站当差，负责看管贡品的库房。若是能从他嘴里套些消息..."
楚逸尘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赞许的神色："你倒是机灵。只是这事危险，若被发现..."
"奴婢会小心的。"林婉儿的语气很坚定，"侯爷待奴婢恩重，这点事，奴婢做得。"她想起柴房里的冷馒头，想起那支竹笔，想起他握着她的手写字的温度——这些恩情，她总得还。
当晚，林婉儿特意去了浣衣局，找刘妈妈闲聊。说起中秋的赏赐，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今年的贡品里有支夜明珠，不知是什么样的？"
刘妈妈果然来了兴致，压低声音道："何止夜明珠，还有西域进贡的宝刀呢！我那侄子在驿站当差，说那宝刀削铁如泥，厉害得很。"
"那可得好好看管，"林婉儿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她的脸，"若是丢了，可就麻烦了。"
刘妈妈撇撇嘴："谁说不是呢？我那侄子说，最近总有些生面孔在驿站附近转悠，看着就不是善茬。他还说，兵部的人昨日去库房查过，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林婉儿心里一动，顺着她的话道："兵部的人？他们管军务的，怎么管起贡品了？"
"谁知道呢，"刘妈妈往锅里舀了瓢水，"说不定是皇上派来的？不过我那侄子说，领头的人看着面生，不像是兵部的老熟人。"
辞别刘妈妈回房时，月色已爬上中天。林婉儿沿着回廊往书房走，心里反复琢磨着刘妈妈的话——面生的兵部人，神神秘秘的举动，定是户部尚书派去的人手。她攥紧了袖中的银簪，指尖冰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书房的灯还亮着，楚逸尘正对着舆图出神。见林婉儿进来，他抬起头："有消息了？"
她把从刘妈妈那里听来的话一一告知，楚逸尘听完，眉头渐渐舒展开："果然如此。看来他们是想趁夜调换贡品，嫁祸给楚家。"他转身对窗外道，"苏然。"
苏然应声出现，楚逸尘吩咐道："按原计划行事，另外加派些人手，盯着驿站的库房，等他们动手时，人赃并获。"待苏然走后，他才转向林婉儿，"这次多亏了你。"
林婉儿摇摇头："只是碰巧罢了。"她望着案上那幅小姑娘的画，忽然道，"侯爷，往后有什么事，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还能帮忙。"
楚逸尘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草屑。他的指尖温热，触到她的耳廓时，林婉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郑重，"我信你。"
窗外的海棠落了片花瓣，正好落在砚台上，沾了点墨香。林婉儿望着楚逸尘含笑的眼眸，忽然觉得，这场朝堂的风雨里，她不再是旁观者。而她与他的缘分，也早已越过了主仆的界限，在墨香与风声里，悄悄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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