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的夜风带着草木的凉意,卷着半枯的海棠叶掠过侯府的飞檐。林婉儿躺在西厢房的床榻上,辗转难眠。白日里楚逸尘指尖拂过她发间的触感还未散去,耳边总回响着他那句"我信你",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三更梆子刚敲过,院墙外忽然传来几声极轻的衣袂破风声。林婉儿猛地坐起身,摸到枕下母亲留的银簪,攥得指节发白。她悄悄推开窗缝,看见两条黑影如狸猫般掠过墙头,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来是户部尚书的人动了手,竟敢直接闯侯府!林婉儿来不及细想,抓起桌上的油灯就往外跑。廊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她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像极了此刻慌乱的心绪。
离书房还有半盏茶的路程,就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相接的脆响。林婉儿加快脚步,刚转过回廊,就见个黑衣人手握匕首,正往书房的后窗摸去。她想也没想,将手里的油灯猛地砸过去——灯盏碎裂的瞬间,热油溅在黑衣人手臂上,他痛呼一声,匕首哐当落地。
"找死!"黑衣人捂着手臂转身,眼里淬着凶光。林婉儿后退几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害怕。她攥紧银簪,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里是侯府,你敢放肆!"
黑衣人冷笑一声,扑上来就要抓她。就在这时,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正中黑衣人膝弯。他惨叫着跪倒在地,苏然已带着侍卫赶到,利落地点了他的穴道。"林姑娘没事吧?"苏然的声音里带着惊悸,"侯爷在里面对付另一个,让属下护着您。"
林婉儿摇摇头,目光却投向书房半开的窗。里面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停了,只隐约听见楚逸尘的声音,似乎在审问什么。她正想靠近,却被苏然拦住:"里面危险,姑娘还是先回房吧。"
"我要等侯爷。"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苏然看着她攥紧银簪的模样,终究没再阻拦,只是示意两个侍卫守在她身侧。
约莫一炷香后,楚逸尘从书房出来,月白锦袍的袖口沾了点暗红,想来是受了伤。"侯爷!"林婉儿慌忙迎上去,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小臂上,声音发颤,"您受伤了!"
楚逸尘低头看了眼伤口,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无妨。"他看着被侍卫押下去的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冷厉,"招了,果然是户部尚书的人,想偷贡品调换的账册。"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捏着本账簿,封皮上印着"贡品清单"四个小字。"拿到证据了?"她望着那账簿,忽然想起白日里刘妈妈说的话,"驿站那边..."
"苏然已经带人去了,"楚逸尘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被油灯烫红的手背上,眉头瞬间蹙起,"怎么回事?"
"方才...不小心被热油溅到了。"林婉儿慌忙把手背到身后,却被他轻轻抓住。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触到她发烫的皮肤时,林婉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跟我来。"楚逸尘没松开她的手,径直往书房走去。他的步伐稳健,握着她的力道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林婉儿跟在他身后,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墨香,心跳得格外响。
书房的暗格里藏着药箱,楚逸尘取了瓶烫伤药,小心翼翼地往她手背上涂。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灼痛,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都让她泛起一阵战栗。"下次别这么冲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后怕,"若是伤了眼睛怎么办?"
"侯爷更重要。"林婉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落在寂静的书房里。楚逸尘涂药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目光撞在一起。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眼底映出片清辉,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缱绻。
"傻丫头。"他低声道,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林婉儿的脸颊烧得厉害,慌忙低下头,却看见他小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月白的锦袍。
"侯爷的伤..."她想起药箱里的金疮药,伸手想去拿,却被楚逸尘按住。"我自己来就好,"他把药瓶递给她,"你去烧壶热水,方才打斗时打翻了茶盏。"
林婉儿依言去了偏厅,烧火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方才直面黑衣人的时候没觉得怕,此刻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些寒意。她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明白——从她决定帮他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端着热茶回书房时,楚逸尘已处理好伤口,正对着那本账册出神。"侯爷,喝茶。"林婉儿把茶盏放在他手边,目光落在账册上,"这里面记着什么?"
"贡品的明细,"楚逸尘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迹,"你看这处,本该入库的西域宝刀,却被换成了普通的铁剑,底下还盖着兵部的印。他们就是想用这个栽赃楚家私藏兵器。"
林婉儿看着那歪斜的印鉴,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官场上的猫腻,往往就藏在这些细微处。她指着账册角落的小字:"这是什么?"
楚逸尘凑近一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是库房的编号,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连调换的兵器都准备好了。"他合上账册,语气里带着庆幸,"幸好你发现得及时,否则等他们把账册偷走,就百口莫辩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楚逸尘的发间,镀上一层金边。林婉儿望着他清俊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暗夜惊魂,倒像是场试炼,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看清了他眼底的情愫。
"去睡会儿吧,"楚逸尘忽然转头,目光里带着暖意,"天亮还要进宫面圣,得养足精神。"
林婉儿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槛时,忽然被他叫住:"婉儿。"她回过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谢谢你。"
这声"婉儿",唤得自然又亲昵,像喊了千百遍。林婉儿的脸颊烧得通红,慌忙应了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廊下的海棠经过一夜风雨,落了满地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着团化不开的甜。
回到西厢房时,天已大亮。林婉儿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背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暖融融的。她望着窗纸上渐渐清晰的光影,忽然明白——她与他的缘分,早已在刀光剑影里,结下了生死契阔的牵绊。而这场朝堂的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