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林婉儿已立在老夫人的书房外。廊下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她攥着袖口的手微微发紧——昨日老夫人让人传话,说今日要亲自考较她的功课,关乎能否留在楚逸尘身边。
"进来吧。"书房里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林婉儿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老夫人正临窗翻看一本账册,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银白的发间,添了几分肃穆。
"见过老夫人。"她屈膝行礼,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晕。
老夫人放下账册,指了指旁边的算盘:"听说你跟着逸尘学了些管家的法子?这是上个月各院的用度账,你算算看,哪里有疏漏。"
林婉儿依言坐下,指尖触到冰凉的算珠,忽然想起楚逸尘教她的"珠算要诀"。她深吸一口气,凝神细看账册,指尖在算珠上翻飞,清脆的噼啪声在书房里回荡。半个时辰后,她将算好的账册推到老夫人面前,指着其中几处:"回老夫人,这几处的采买价格,比市价高出近三成,恐有克扣。"
老夫人的眉峰挑了挑,拿起账册核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倒是细心。"她又从书架上取下卷兵法,"听说你父亲曾教过你读书?看看这《孙子兵法》,说说你的见解。"
这分明是故意为难。林婉儿虽读过些诗书,却对兵法一窍不通。她捧着兵书,指尖划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八个字,忽然想起楚逸尘对付户部尚书的策略,定了定神:"奴婢以为,用兵如管家,需得明察秋毫,更需得人心。"
老夫人的目光亮了起来:"哦?说说看。"
"就像方才的账册,"林婉儿的声音稳了稳,"若只看表面数字,便会被蒙蔽;唯有看透底下的猫腻,才能理清账目。用兵亦是如此,若只知敌军的兵力,不知其软肋,便难取胜。而得人心者,如侯爷,即便身陷险境,也有苏然这样的忠士相护,这才是最厉害的兵法。"
老夫人抚着案上的紫檀佛珠,忽然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会举一反三。"她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个青瓷瓶,"这是前朝的窑变瓷,你说说它的妙处。"
林婉儿望着瓶身上流动的红斑,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古玩录》:"窑变本是意外,却因浑然天成,反倒成了珍品。就像人生,看似坎坷的遭遇,或许正是成就不同的契机。"
老夫人的笑意更深了,转身对门外道:"都听到了?"
屏风后转出两个身影,竟是楚逸尘和楚夫人。楚逸尘看着林婉儿惊愕的模样,眼底漾着笑意;楚夫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娘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林婉儿这才明白,这场考较原是场试炼。她望着老夫人鬓角的白霜,忽然想起初见时的严厉,原来所有的严苛,都藏着期许。
"起来吧,"老夫人扶起她,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和,"逸尘要娶你,我本有顾虑。怕你出身低微,镇不住侯府的场面;怕你性情柔弱,受不住旁人的算计。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从袖中摸出枚玉佩,上面刻着个"楚"字:"这是楚家的信物,持此玉佩,往后府中上下,皆听你调遣。"
林婉儿接过玉佩,触手温润,眼眶忽然一热:"多谢老夫人。"
"傻孩子,"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她转向楚逸尘,"你既认定了她,往后便好好待她。若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楚逸尘笑着应道:"孙儿省得。"他走到林婉儿身边,目光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累坏了吧?"
林婉儿摇摇头,指尖还捏着那枚"楚"字玉佩,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从老夫人的书房出来时,阳光正好,穿过海棠树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早就想把这玉佩给你了,"楚逸尘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只是祖母的关不好过,才拖到今日。"
林婉儿望着他含笑的眼眸,忽然想起初入侯府时,那个在雨里捧着包袱的自己。谁能想到,短短数月,竟能走到今日。她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像海棠花瓣落在雪上,轻得几乎没有痕迹。
楚逸尘愣住了,随即眼底爆发出惊喜的光,正要伸手揽住她,却见楚夫人带着丫鬟从月亮门进来。林婉儿慌忙低下头,脸颊烧得通红,楚夫人看着两人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多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似的。"
回到侯府时,暮色已浓。林婉儿坐在窗前,看着案上的"楚"字玉佩,忽然明白——老夫人的试炼,从来不是考较她的才学,而是看她是否有撑起侯府主母的风骨。那些看似刁难的考题,原是在教她如何立足。
窗外的海棠落了片花瓣,正好落在玉佩上,粉白的颜色衬着温润的玉,像极了她与他的缘分,历经风雨,终得圆满。而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需两人携手,慢慢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