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侯府的飞檐,林婉儿站在廊下望着宫城的方向,手里捏着封刚收到的军报。信纸边缘被烽火熏得发焦,上面是苏然潦草的字迹:“侯爷大破北狄先锋,斩敌三千,然左臂中箭,幸无大碍。”
指尖抚过“中箭”二字,林婉儿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楚逸尘左臂那道旧伤,是年少时护驾留下的,如今又添新伤,不知要疼成什么样。张嬷嬷端着杯热茶过来,见她脸色发白,叹了口气:“姑娘别太担心,侯爷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林婉儿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凉。“我想给侯爷写封信,”她望着砚台里的墨,声音轻得像风,“问问他伤势如何,也让他放心家里。”
张嬷嬷笑着应道:“这是该的,老奴这就去准备笔墨。”
书房的灯亮到了深夜。林婉儿铺开信纸,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不知该写些什么。说侯府安好?怕他分心;说自己担忧?又怕他牵挂。最后只写下“家中一切安好,勿念。望君保重,盼君早归”十六个字,字字恳切,墨迹里都透着牵挂。
信送出去后,日子仿佛被拉长了。林婉儿每日处理完府中事务,便坐在书房里等消息,看窗外的海棠叶从翠绿变成金黄,又从金黄落到地上,化作泥土。楚夫人见她日渐清减,每日都让厨房做些滋补的汤羹,却总被她推说没胃口。
这日午后,苏然派来的信使终于带回了回信。林婉儿颤抖着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笔锋比往日急促了些,想来是在军中仓促写就:“见字如面。箭伤已愈,勿念。北狄虽悍,然军心已乱,破敌指日可待。家中诸事,有劳婉儿费心。附去北地特产,聊表心意。”
信纸里还夹着朵风干的格桑花,紫红的花瓣虽已失了水分,却依旧能想见盛开时的绚烂。林婉儿把花小心翼翼地夹进《论语》里,那里还压着片海棠花瓣,一南一北,像极了她与他的牵挂。
随信送来的还有个木盒,里面是些北地的坚果和一块奇石,石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像极了两人初见时的那株海棠。林婉儿摩挲着那块石头,忽然觉得这场相隔千里的等待,也没那么难熬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朝堂上又起了波澜。户部尚书的余党趁机发难,说楚逸尘在边关拥兵自重,恐有异心,还联名上书,请求皇上召回楚逸尘,另派将领。
楚夫人收到消息时,正在佛堂礼佛,闻言手里的佛珠“啪”地掉在地上:“这群奸佞!竟在背后捅刀子!”她捡起佛珠,手指都在抖,“婉儿,这可如何是好?”
林婉儿捡起地上的佛珠,声音却异常平静:“娘别急,侯爷忠心耿耿,皇上定会明察。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稳住阵脚,不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她想了想,“我记得父亲生前与几位御史交好,或许可以请他们在朝堂上为侯爷说句公道话。”
楚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对!林先生当年的情面,他们定会卖的。”她起身对张嬷嬷道,“快备车,我要去趟李御史府。”
林婉儿却拦住她:“娘不宜出面,还是我去吧。”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清瘦的面容,“我是林先生的女儿,又是侯爷未过门的妻子,由我去,最合适。”
楚夫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眼眶却红了:“好孩子,委屈你了。”
第二日,林婉儿换上身素色衣裙,带着父亲生前的几卷手稿,去了李御史府。李御史见了她,先是惊讶,随即叹了口气:“林姑娘的来意,老夫猜到了。楚侯爷是忠良,老夫怎会坐视不理?”他接过手稿,翻了几页,眼眶泛红,“林兄的字,还是这般风骨。”
“多谢李大人,”林婉儿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感激,“侯爷在边关浴血奋战,却遭小人构陷,若连朝中都无人为他说话,岂不寒了忠良之心?”
李御史扶起她,语气郑重:“姑娘放心,老夫定会联合几位同僚,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定不会让奸佞得逞。”
从李府出来时,天已擦黑。林婉儿望着宫城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愿皇上明察,愿侯爷平安,愿这场风波早日过去。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却愿意为他撑起这后方的一片天,让他在边关征战时,没有后顾之忧。
回到侯府时,张嬷嬷迎上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姑娘快看,这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压惊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支凤钗,金翅上镶嵌的红宝石在灯下泛着红光,比之前那支更显华贵。
“老夫人说,”张嬷嬷转述着,“姑娘如今是侯府的主心骨,该有件像样的首饰撑场面。等侯爷回来,看到姑娘这般能干,定会高兴的。”
林婉儿握着那支凤钗,指尖触到冰凉的宝石,心里却暖融融的。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这漫长的等待里,有太多人在陪着她——楚夫人的关怀,老夫人的期许,还有那些为侯爷仗义执言的忠良,都让她觉得不再孤单。
而远方的烽火里,那封带着格桑花的回信,正化作最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走过这深秋的寒凉,等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