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将侯府的飞檐翘角都裹进一片素白里。林婉儿坐在暖炉边绣着荷包,银线在素色缎面上绣出半只展翅的鸿雁,针脚细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从上月李御史等人在朝堂上驳斥了构陷的言论后,边关再没传来消息,已经整整二十三日了。
“姑娘,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吧。”张嬷嬷端着茶进来,见她盯着荷包出神,叹了口气,“这雪下得紧,道路怕是都封了,军报送不过来也正常,别胡思乱想。”
林婉儿接过茶盏,温热的姜味呛得她眼眶发红:“我就是怕...怕他在那边受冻,伤口再裂开。”她放下荷包,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去年这个时候,父亲还在教我写《梅花赋》,今年...”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然的声音撞破风雪闯进来:“姑娘!大喜!侯爷回来了!”
林婉儿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鞋面上也浑然不觉。她踉跄着往外跑,穿过垂花门时,正看见风雪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玄铁盔甲上积着厚厚的雪,鬓角凝着白霜,却依旧挺拔如松。
“逸尘!”她脱口而出,声音被风吹得发颤。
楚逸尘抬起头,看见她奔过来的身影,冰封的眼眸瞬间漾起暖意。他大步迎上去,不顾满身风雪,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铁甲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裙渗进来,林婉儿却觉得这是世间最温暖的怀抱。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字字清晰。林婉儿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风雪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滚烫地砸在他的甲胄上。
楚夫人闻讯赶来,见两人相拥的模样,笑着抹了抹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别冻着了。”
进到正厅,丫鬟们忙着端热水、备姜汤,楚逸尘脱下盔甲,露出里面的素色中衣,左臂果然缠着厚厚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还疼吗?”林婉儿伸手想去碰,却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早好了,”楚逸尘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就是回来时不小心扯到了,不碍事。”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眼底满是心疼,“等很久了吧?”
林婉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饿不饿?厨房炖了鸡汤。”
楚逸尘笑着应道:“饿,就等你亲手盛给我。”
这晚的书房亮着温暖的灯。林婉儿坐在案旁,看着楚逸尘狼吞虎咽地喝着鸡汤,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他说北狄已退,只是班师回朝时遭遇了些伏击,耽误了行程;他说苏然为了护他,胳膊上挨了一刀;他说在边关最苦的时候,就靠着她那封信撑着,一遍遍看,直到把字迹都记在心里。
“这个给你。”楚逸尘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时,里面是支木簪,上面刻着朵简单的海棠花,边缘还不太光滑,显然是亲手刻的。“在边关没事的时候刻的,手艺不好,别嫌弃。”
林婉儿接过木簪,指尖触到上面的刻痕,硌得手心发痒,心里却暖融融的。她把木簪插进发间,比任何金钗玉簪都珍贵。“很好看,”她望着他的眼眸,认真道,“我很喜欢。”
楚逸尘握住她的手,目光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等过了年,我们就成亲。这次,谁也别想再耽误。”
林婉儿点点头,靠在他的肩头,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渐渐平息。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案上那只绣了一半的鸿雁荷包上。她知道,这场烽火连天的等待终于结束了,而属于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雪停时,天已破晓。林婉儿推窗望去,庭院里的海棠树挂满了冰凌,在晨光里泛着晶莹的光,像一串串碎裂的星辰。楚逸尘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看,雪霁天晴了。”
林婉儿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点了点头。是啊,雪停了,天晴了,他也回来了。往后的日子,定能如这初晴的天空,澄澈明朗,再无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