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晚晴居的海棠便赶着趟儿开了。粉白的花瓣堆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落下，像下了场香雪。林婉儿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楚念安在海棠树下蹒跚学步，小家伙穿着件鹅黄小袄，像只圆滚滚的小团子，每走两步就晃悠着扑向父亲。
“慢些，别急。”楚逸尘半蹲在地上，张开双臂等着儿子扑过来，石青常服的袖口沾了些花瓣，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楚念安咯咯笑着扑进他怀里，小手抓住父亲的衣襟，嘴里含糊地喊着“爹”，口水蹭得他满身都是。
林婉儿笑着递过帕子：“你看你，又被他弄脏了。”楚逸尘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把儿子举过头顶，惹得小家伙笑得更欢，小短腿在空中乱蹬，踢落了不少海棠花瓣，落在两人发间肩头。
“娘！”楚念安忽然转向林婉儿，伸着胳膊要抱抱。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喊出“娘”，林婉儿的心瞬间软得像棉花糖，连忙起身接住他，在他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我的乖念安，终于会叫娘了。”
楚逸尘走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这小子，总算没白疼。”他的目光落在廊下晒着的书卷上，“今日还看书吗？我教你读《孙子兵法》。”
“才不要，”林婉儿笑着躲开，“还是教念安认字吧，他都快一岁了，该启蒙了。”她从竹篮里拿出块小木板，上面用朱砂写着个“安”字，“念安，看这个，念‘安’。”
小家伙却一把抢过木板，塞进嘴里啃得津津有味。楚逸尘低笑起来：“不急，男孩子晚点启蒙也无妨，先把身子骨养壮实了。”他接过儿子抱在怀里，“明日我休沐，带你去逛庙会，听说那里有捏面人的，给念安捏个老虎。”
这日午后，楚夫人派人送来封信，说是相府的柳姑娘要出嫁了，嫁给江南的盐运使，皇上还特意赐了婚。“总算有了归宿。”林婉儿看着信上的字，心里竟生出几分释然。
楚逸尘凑过来看了看，语气平淡：“江南山清水秀，离京城远，或许更适合她。”他从书架上取下本画册，“别想这些了，看看这个，我让人画的晚晴居，你看像不像？”
画册上的海棠开得正盛，庭院里的竹椅、廊下的灯笼都画得栩栩如生，角落里还画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眉眼温柔，正是林婉儿的模样。“画得真好，”她摸着画册上的海棠，“比真的还好看。”
楚逸尘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在我心里，你比画里好看。”
这日傍晚，苏然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封军报。楚逸尘看完信，眉头微微蹙起：“北狄又在边境蠢蠢欲动，皇上让我明日去趟兵部议事。”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要...要去边关吗？”
“暂时不用，”楚逸尘反手握紧她的手，安抚道，“只是商议防备的事，我会尽快回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小家伙正睁着大眼睛看他，“念安还等着我带他逛庙会呢。”
林婉儿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万事小心，别像上次那样受伤了。”
“知道了，”楚逸尘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和念安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第二日清晨，楚逸尘便起身赶往兵部。林婉儿抱着儿子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心里的牵挂像潮水般涌来。“念安，”她轻轻捏着儿子的小胖手，“爹是去保护我们了，我们要乖乖等他回来。”
小家伙似懂非懂，伸出小手去抓飘落的海棠花瓣，咯咯地笑。林婉儿望着满院的海棠，忽然觉得这花就像他们的缘分，历经风雨，却总能年年盛开，从未凋零。
楚逸尘回来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他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风尘味，看见廊下的林婉儿，眼里瞬间亮了起来：“我回来了。”
林婉儿连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事情办好了？”
“嗯，”楚逸尘抱起扑过来的儿子，在他脸上亲了口，“北狄只是试探，派些精兵驻守边境就行，不用大动干戈。”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玩意儿，是个桃木刻的小老虎，“给念安的，庙会没去成，这个先拿着玩。”
小家伙一把抢过桃木虎，塞进嘴里啃，口水顺着老虎的尾巴流下来。林婉儿笑着拿过帕子给他擦嘴：“快去洗洗，我让厨房给你留了汤。”
晚膳时，楚逸尘说起兵部的事，说皇上很赞赏他提出的防御策略，还赏赐了些绸缎和古玩。“都给你收着呢，”林婉儿给他盛了碗汤，“你那些古玩，还是放你书房吧，别被念安打碎了。”
楚逸尘笑着应下，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得她脸颊发烫。饭后，他抱着儿子在廊下散步，林婉儿跟在旁边，看着父子俩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简单，却安稳。
回到房里，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林婉儿坐在妆台前卸妆，楚逸尘帮她取下发间的玉簪，动作温柔。铜镜里映出两人的身影，她忽然道：“等念安再大点，我们再生个女儿吧，像你说的，宠成公主。”
楚逸尘的眼睛亮了起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好啊，最好像你，眼睛亮亮的，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在这晚晴居里，看花开花落，过一辈子。”
窗外的海棠还在静静绽放，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柔得像一层薄纱。林婉儿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有人等你回家，有人陪你吃饭，有人和你一起看遍四季花开，把平淡的日子过成诗。
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风雨，早已化作这满院的海棠香，在每一个寻常的朝夕里，静静流淌，从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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