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在黑暗中晃了晃,像烛火被风卷得歪歪扭扭。
林野攥着短刀的手心沁出冷汗,脚步下意识地放慢。玄鸟在他头顶盘旋,青蓝色的羽毛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叽叽”声——这是遇到极危险的东西才有的反应。
“是‘引气阵’的核心。”庄周的声音压得很低,竹杖轻轻点向红光的方向,“在烽燧最顶层。”
断云谷比外面看着深得多,岩壁上的藤蔓越来越密,有些甚至在蠕动,仔细看才发现是缠在一起的细蛇。林野屏住呼吸,跟着庄周贴着岩壁走,尽量避开那些滑腻的东西。
越靠近烽燧,空气中的腥甜气越浓。那座废弃的土黄色建筑半陷在岩壁里,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只缺了眼珠的眼睛。
“阵眼在顶楼,得先破掉楼下的守卫。”庄周从书箱里摸出个小小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引气阵会放大界外之气,让傀儡变得更凶,待会儿见了人别手软。”
“人?”林野一愣,“不是魔种吗?”
“是被迷魂术控制的人。”庄周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蚀骨教最擅长这个——用活人当盾牌。”
门后的大堂积满了灰尘,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甲胄,墙上挂着褪色的军旗,上面的“守”字已经模糊不清。正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蜷缩的身影,身上盖着件破烂的军袍。
“有人!”林野压低声音,短刀已经出鞘。
那身影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林野,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界……外……气……”
“是傀儡!”庄周的竹杖猛地顿在地上,淡蓝色的光晕扩散开来,“他被迷魂术控制了!”
老人突然像弹簧一样弹起来,速度快得不像个老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锈迹斑斑的长刀,直劈林野面门。
林野急忙后跳,刀风擦着鼻尖掠过,砍在身后的石墙上,溅起一片火星。他这才看清老人的脖子上,戴着个和刘掌柜同款的暗紫色令牌,蛇形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
“是以前的守边老兵。”庄周的声音带着惋惜,“看军袍样式,至少守了三十年长城。”
老人的动作越来越快,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嘴里反复念叨着“界外气……献祭……”。林野渐渐被逼到墙角,后背抵住冰冷的岩壁,才发现老人的眼神是空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浑浊的白。
“不能伤他!”林野急得大喊,刀在手里转了个圈,险险避开老人的手腕。
“用这个!”庄周扔过来个小瓷瓶,正是之前融化蛇鳞环的透明液体,“泼他脖子上的令牌!”
林野接住瓷瓶,看准老人挥刀的间隙,猛地矮身滑过去,手腕一扬,液体准确地泼在令牌上。只听“滋啦”一声,令牌冒出股黑烟,老人的动作突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点,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长刀,“我……我这是在哪儿?”
“老伯,您醒醒!”林野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这里是断云谷,您被蚀骨教的人控制了!”
老人的眼神猛地清明起来,突然抓住林野的胳膊,指节捏得发白:“快……快跑……顶楼有……有‘熟人’……”
“熟人?”林野一愣。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铁链在走路。每一步落下,整个烽燧都跟着晃了晃,灰尘从屋顶簌簌落下。
老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他来了……蚀骨教的‘引气使’……是……是……”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楼梯口探出来。不是魔种,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身形高大,手里拖着根铁链,链端拴着个青铜鼎,鼎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引气阵的核心——刚才那道红光,就是从鼎里透出来的。
“抓住他了。”斗篷人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让林野浑身一震。
这声音……有点耳熟。
“放下他。”庄周的竹杖竖在身前,蓝光越来越亮,“石武,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斗篷人猛地扯掉兜帽,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左额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是长城守卫军的旧伤。林野手里的短刀“哐当”掉在地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是石武!那个在长城负责巡逻、总爱拍着他肩膀说“小伙子有劲儿”的老兵!
“石叔?”林野的声音都在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石武的眼神和刚才的老兵一样浑浊,只是多了股疯狂的红:“教主说了,献了界外之气,就能让兄弟们活过来……那些死在沙暴里的,死在魔种手里的……都能活……”
他猛地举起铁链,青铜鼎砸在地上,发出震耳的轰鸣。大堂里的灰尘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个个小漩涡,林野觉得胸口发闷,像有只手在扯着他的气往鼎里钻。
“他被‘还魂咒’迷了心窍!”庄周大喊,竹杖指向青铜鼎,“那鼎是用死人骨头做的,他以为能复活兄弟,其实是在给蚀骨教凑祭品!”
石武却像没听见,铁链横扫过来,带着股腥风。林野下意识地打滚躲开,铁链砸在刚才他靠过的岩壁上,碎石头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石叔!醒醒啊!”林野急得大喊,“长城的兄弟们还在等你回去呢!阿虎还问你啥时候教他打拳!”
提到阿虎,石武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阿虎……小崽子……”
就是现在!庄周的竹杖突然射出道蓝光,精准地打在青铜鼎上。鼎身剧烈震动,红光瞬间黯淡下去,大堂里的漩涡也跟着消失了。
“啊——!”石武发出痛苦的嘶吼,抱着头蹲在地上,脖子上的令牌冒出黑烟,和之前的老兵一样。
林野趁机冲过去,将剩下的透明液体全泼在他的令牌上。黑烟散尽后,石武瘫坐在地上,眼神恢复了清明,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我对不起兄弟们……我把他们的尸骨……”
“别说了。”庄周扶起他,“是蚀骨教的错,不是你的。”
老兵颤巍巍地走过来,递给林野一块碎玉:“这是从顶楼搜来的,上面刻着‘稷’字,像是……像是稷下学院的东西。”
林野接过碎玉,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玉的断口很新,像是刚被人打碎的。
“是被引气阵的人打碎的。”庄周看着碎玉,眉头紧锁,“看来稷下早就有人来过,还被他们抓住了。”
楼上传来玄鸟的警告声,比之前更急促。林野抬头看向顶楼的破窗,那里的红光虽然弱了,却透着股更危险的气息。
“上面还有东西?”他握紧短刀。
石武抹了把脸,站起身:“上面有个‘血池’,蚀骨教在用活人养‘蚀骨虫’。我刚才……就是被虫毒控制的。”
老兵也跟着点头:“我听见他们说,要把‘界外之人’扔进血池,能让虫王提前孵化。”
风从破窗灌进来,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林野看着楼梯口的阴影,突然明白——断云谷的真正陷阱,不在大堂,不在顶楼,而在那些被蚀骨教变成傀儡的“熟人”里。
他深吸一口气,对庄周说:“走,上去看看。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白忙活。”
石武捡起地上的长刀,眼神坚定:“我跟你去。就算死,也得把兄弟们的尸骨抢回来。”
玄鸟率先飞上楼顶,青蓝色的翅膀在红光中一闪而过。林野握紧碎玉,跟着他们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咯吱作响的木板上,像踩在自己擂鼓的心跳上。
他不知道顶楼等着他的是什么,但他清楚,从石武扯掉兜帽的那一刻起,这场仗就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那些被偷走的信任,和被玷污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