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的尽头是片湿漉漉的芦苇丛,腥冷的湖水气息扑面而来。林野刚踏出通道,就被迎面的风灌了满袖——镜湖比他想象的要大,湖面像块被打碎的铜镜,波光粼粼地铺向远处的山峦。
“往南走三里,有座废弃的观星台。”墨子拄着林野递来的断刀当拐杖,喘着气说道,“界门的真正入口在湖底,但需要观星台的‘天枢仪’定位。”
玄鸟突然冲天而起,在半空盘旋两圈,发出尖锐的鸣叫。庄周抬头望去,眉头皱起:“蚀骨教的人追来了,他们骑着‘水蜮’,在水面上速度极快。”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湖面泛起数道涟漪,几个黑衣人踩着形似蜥蜴的怪虫在水面滑行,虫爪划开湖水,留下蜿蜒的白痕。为首那人穿着血红的长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是之前在烽燧外见过的蚀骨教祭司。
“先躲进芦苇荡!”石武被老兵半扶半搀着,后背的溃烂处还在渗血,“水蜮怕暗礁,芦苇丛底下有石头堆。”
几人猫着腰钻进芦苇深处,枯黄的苇叶遮住了身影。林野握紧定界鼎,冰凉的鼎身让他冷静了些:“天枢仪怎么用?”
“需要你的血激活。”墨子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观星台的构造,“观星台的地基里埋着十二根‘定星针’,天枢仪转动时,针会引湖水形成屏障,暂时隔开界门的气息。”
话音未落,芦苇丛外传来“嘶嘶”声。一只水蜮的脑袋探了进来,复眼转动着扫视四周,长长的舌头弹出来舔了舔苇秆上的水珠。林野屏住呼吸,握紧短刀——他注意到这虫的腹部有块白斑,像是弱点。
“别动手。”庄周按住他的手,竹杖轻轻点地,周围的芦苇突然无风自动,将他们裹得更紧,“水蜮的嗅觉能闻出血气,一动就会被发现。”
血红长袍的祭司在芦苇外停了下来,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回音:“林野,把定界鼎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他的脚边,水蜮的爪子不耐烦地敲击着水面,激起细小的水花。
林野没作声,悄悄将掌心的伤口按在定界鼎上。鼎身的符文亮起微光,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刚才在烽燧里激活的界外之气,此刻竟有些发烫。
“敬酒不吃吃罚酒。”祭司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骨哨,吹了声尖锐的调子。
芦苇丛外的水蜮突然躁动起来,疯狂地撞击着苇秆,不少芦苇被撞断,露出外面黑压压的虫群。石武挣扎着站起来,长刀横在胸前:“我断后,你们去观星台。”
“一起走。”林野突然开口,指了指湖面,“玄鸟能引我们找到暗礁。”
玄鸟像是听懂了,猛地冲出芦苇丛,在水面低飞,翅膀扫过的地方泛起淡青色的光。林野拽着墨子跟上,庄周用竹杖在身后画出蓝光,暂时挡住追来的水蜮。
踩在暗礁上时,林野才发现湖水有多深——脚下的石头滑溜溜的,缝隙里还卡着水蜮褪下的壳。玄鸟突然俯冲下来,用喙啄了啄他的手腕,示意往东南方向走。
观星台果然在那里。这座石砌的台子半浸在水里,顶端的天枢仪已经锈迹斑斑,像是只折断翅膀的巨鸟。墨子扑过去抚摸仪器上的刻度,突然叹了口气:“少了根定星针,被人拔走了。”
“蚀骨教干的?”林野皱眉。
“不一定。”庄周围着台子转了一圈,指着地基上的刻痕,“这是稷下的标记,像是自己人拆的。”
石武突然“哎哟”一声,指着水下:“那是什么?”
林野低头看去,只见观星台的基座下,湖水正缓缓旋转,形成个漩涡。漩涡中心泛着青黑色的光,隐约能看到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和血池底一样的界门图案。
“界门果然在这儿!”林野心头一紧,定界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鼎身的符文全部亮起,“它好像有反应了。”
“是因为漩涡!”墨子眼睛一亮,“界门在自行运转,定星针被拔,应该是有人想阻止它失控!”
远处突然传来水蜮的嘶鸣,祭司带着人已经绕过芦苇丛,正踩着水面冲过来。他手里举着个黑盒子,盒子里插着根银光闪闪的针——正是失踪的定星针!
“把鼎扔过来,我就把针还你!”祭司扬了扬盒子,“不然,我就用这根针扎进界门,让魔种本源现在就涌出来!”
林野看着漩涡中心的界门,又看了看祭司手里的定星针,突然明白过来:“你根本不是要鼎,是想用我的血配合定星针,强行扩大界门!”
祭司的面具顿了顿,随即笑了:“既然看出来了,就乖乖听话。你以为庄周为什么要帮你?他早就知道,你的血是唯一能稳住界门的东西——也是唯一能彻底打开它的东西。”
庄周的脸色沉了下来:“别听他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让他自己看。”祭司将定星针从盒子里抽出来,针尖对着界门的方向,“只要我扎下去,你的世界会先遭殃,那些被你们称为‘诡异’的东西,会从裂缝里爬出去……”
林野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想起穿越前看到的新闻,城市里出现的无名裂缝,失踪的人,还有那些被称为“幻觉”的怪物——原来早就有预兆了。
“我给你三息时间。”祭司举起了定星针。
“等等!”林野突然喊道,将定界鼎举过头顶,“我给你鼎,但你得先把针给墨子先生。”
祭司犹豫了一下,将定星针扔了过去。墨子接住针,刚要往观星台的基座上插,就被林野拦住:“别插!他在骗我们,这根针被动过手脚!”
刚才定界鼎震动时,他清楚地看到,鼎身的符文在遇到定星针的银光时,泛起了黑气——那是和蚀骨虫一样的邪气。
祭司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血认得出魔气。”林野握紧鼎,突然将它扔进漩涡,“定界鼎,守!”
青铜鼎落入漩涡,竟没有沉下去,反而悬浮在界门上方,鼎身的符文投射出巨大的光罩,将整个漩涡罩在里面。界门的震动突然变缓,连水蜮的嘶鸣都弱了几分。
“你疯了!”祭司气急败坏,将定星针狠狠扎向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针尖滴进湖里,“我打不开,你也别想守!”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血滴进湖水后,漩涡突然逆转,界门的图案变得鲜红,像是在流血。观星台剧烈摇晃起来,石武没站稳,差点摔进水里。
“他在用自己的血献祭!”墨子脸色惨白,“蚀骨教的秘术,能以命换力!”
林野突然想起墨子说的“界外之气能克魔气”,他咬破掌心,将血甩向定星针。鲜血落在针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根针竟开始融化!
祭司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手后退。玄鸟突然冲过去,用喙啄掉了他脸上的面具——那是张布满虫纹的脸,左半边已经和蚀骨虫的外壳融为一体。
“是‘虫化’!”石武惊呼,“他把自己和蚀骨虫王融合了!”
祭司,不,应该说虫化的怪物,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迅速膨胀,背后长出对虫翼,朝着林野扑来。庄周的竹杖蓝光暴涨,却被他一爪拍断。
“用鼎!”庄周喊道,“定界鼎认你为主,能引它的力量!”
林野看向悬浮在半空的定界鼎,突然明白了该怎么做。他纵身跳进漩涡,任由湖水将自己卷向界门——他要像游戏里那样,站在最核心的位置,用自身的气,催动鼎的力量。
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界门的图案在眼前放大,上面的符文和他掌心的血痕产生了共鸣。定界鼎的光罩越来越亮,将他和虫化怪物一起罩在里面。
“同归于尽吧!”怪物嘶吼着扑过来,利爪带着黑气抓向他的胸口。
林野没有躲。他伸出手,按住界门的石碑,掌心的血顺着碑上的纹路流淌,和定界鼎的光融合在一起。
“守边的人,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活。”
他想起石武的话,想起长城上的“守”字,突然觉得体内的界外之气沸腾起来。定界鼎发出震耳的轰鸣,光罩猛地收缩,将怪物的身体压缩成一团黑气,吸进了界门深处。
漩涡渐渐平息,湖水恢复了平静。林野被庄周拉上岸,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定界鼎缓缓落下,回到他手里,鼎身的符文已经变成了柔和的金色。
“界门暂时稳住了。”墨子将最后一根定星针插进基座,长舒一口气,“但蚀骨教肯定还有后手,他们既然能让祭司虫化,说明已经掌握了魔种的力量。”
林野看着掌心愈合的伤口,那里留下个和鼎身符文一样的印记。玄鸟落在他肩头,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青蓝色的羽毛上,第一次没有沾血。
远处的湖面上,晨光穿透云层,洒在观星台的顶端。林野握紧定界鼎,突然想起石武的话。
“我们该去稷下了。”他说。
庄周点头:“学院里有能彻底封印界门的方法,但需要‘三圣’的信物——墨子先生的机关心,老子的道德经,还有……孔子的佩剑。”
“三圣的信物?”林野一愣。
“也是打开‘通天塔’的钥匙。”墨子补充道,眼神变得凝重,“蚀骨教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界门,是塔。”
玄鸟突然冲天而起,朝着北方鸣叫。林野抬头望去,只见天际线上,有朵乌云正缓缓压来,那不是自然的云,而是无数蚀骨虫聚在一起,形成的虫云。
“他们来了。”石武握紧卷刃的刀,“这次,是大部队。”
林野深吸一口气,将定界鼎塞进怀里,拔出短刀。晨光落在刀身上,反射出金色的光。
通往稷下的路,显然不会好走。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因为手里的鼎,肩上的鸟,还有身后两个世界的重量,都在推着他往前。
芦苇丛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林野带头走出观星台,朝着稷下的方向走去。
真正的仗,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