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追上赵青三人时，他们正躲在一线天出口的巨石后喘息。山风到了这里已变得柔和，带着草木的清香，与峡谷里的腥气截然不同。前方是片开阔的坡地，浅绿的草甸上点缀着黄色的野花，远处的林线后，隐约能看见青砖黛瓦的轮廓——那便是稷下学院的方向。
“你的刀……”赵青最先注意到他刀刃上的符文，金光虽已暗淡，却仍在刃口流转，像层薄薄的釉彩。
林野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灼痕还在发烫，与骨笛的震动相互呼应：“定界鼎的印记留着些东西，或许是石武的灵力。”他顿了顿，摸出怀里的骨笛，笛身上“稷”字的刻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就像这笛子，好像和我们要找的秘密，早就连在了一起。”
庄周的竹杖突然指向坡地深处，杖尖的蓝光急促闪烁：“有动静，不是蚀骨教的人。”
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响动，几只灰褐色的野兔窜了出来，惊慌地朝着林线跑去。紧接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三匹青灰色的骏马出现在坡地尽头，骑手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绣有星纹的绶带。
“是稷下的‘巡山卫’！”墨子松了口气，断刀从岩壁上移开，“他们的服饰不会错，绶带等级是‘监天’，负责学院外围的警戒。”
骑手很快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颔下留着三缕短须，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带着审视，却并无敌意。他看到林野怀里露出的骨笛一角，眉头微蹙：“诸位持有北地军的骨笛，是从一线天过来的？”
赵青上前一步，将弩箭收好：“我们是长城戍卒，有要事向学院长老禀报，关于二十年前的定星针，还有蚀骨教的虫群。”
中年人听到“定星针”三个字，眼神骤变，翻身下马时动作极快，长袍下摆扫过草叶却未沾半点尘土：“在下邹衍，忝为巡山卫统领。长老们已等候多日，请随我来。”
林野注意到他说话时，目光总在骨笛和自己掌心的灼痕间流转，像是认出了什么。玄鸟在他肩头歪了歪头，突然朝着邹衍的腰间飞去，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系着的玉佩。那玉佩是块半透明的白玉，上面刻着与定界鼎相似的螺旋符文。
邹衍抚了抚玉佩，对玄鸟露出温和的笑意：“玄鸟认主，看来林公子确实是定界鼎选中的人。”他转向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学院的‘观星台’上，有你们要找的答案。”
三匹骏马足够四人分乘，林野与邹衍共乘一骑。马行平稳，穿过林线后，稷下学院的全貌渐渐展开——那不是寻常的城池，而是依山而建的建筑群，无数座阁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腰，楼宇间以飞廊连接，廊柱上刻满了闪烁的符文，像是将星空搬到了人间。
“蚀骨教的虫群暂时过不了一线天。”邹衍的声音带着风的凉意，“但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长城。”
林野握紧怀里的骨笛：“是定星针？”
“是‘通天树’。”邹衍抬头望向学院最高处的阁楼，那里的尖顶直插云霄，被层淡淡的云霭笼罩，“定星针是锁在通天树根系上的栓，拔了栓，树脉就会松动。蚀骨教想借虫群啃断树根，让支撑九州灵脉的通天树倒塌。”
马蹄踏上青石板路时，林野突然觉得掌心的灼痕和骨笛同时发烫。前方的广场上，数十名穿着同样月白长袍的学者正等候着，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镶有北斗七星图案的木杖。
“是甘石长老！”墨子低呼一声，语气里带着敬畏，“据说他是看着定星针被拔走的人！”
甘石长老的目光落在骨笛上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稷’字骨笛……是当年镇守一线天的传令兵留下的？他终究是把消息送出来了。”他转向林野，木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孩子，把你的手伸出来。”
林野依言摊开手掌，淡金色的鼎纹印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甘石长老的木杖轻轻覆上他的掌心，两股温和的灵力交汇时，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骨笛从林野怀里飞出，悬浮在半空中，笛身的螺旋纹路与印记上的符文完美契合。
“果然是定界鼎的传承者。”甘石长老叹了口气，木杖指向观星台的方向，“二十年前，蚀骨教的教主打通了地底虫道，就是从一线天潜入的。他们杀了守在通天树旁的卫兵，拔走定星针时，传令兵带着这骨笛逃进了一线天。我们以为他早就死了……”
骨笛突然发出“嗡”的声响，悬在空中缓缓旋转，笛尾的“元启三年，守”刻痕亮起红光。观星台顶端的青铜巨盘随之转动，盘上的星轨图案与骨笛的纹路渐渐重合，广场上的符文柱同时亮起，将天空映照成淡蓝色。
“是‘星图传讯’！”邹衍眼中闪过震惊，“这骨笛里藏着当年的影像！”
蓝光中，一个穿着北地军铠甲的身影渐渐清晰。他背着断弓，腿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正用匕首在骨笛上刻着什么。背景是一线天的崖壁，岩蛭的嘶嘶声隐约可闻。
“……蚀骨教的目标是通天树的‘灵核’，他们说要让树脉里的灵力滋养虫群……”传令兵的声音断断续续，匕首刻得极深，“定星针被拔了三根，剩下的四根在……”
影像突然剧烈晃动，岩蛭的黑影扑了过来，传令兵的身影被虫群吞噬前，将骨笛用力插进了崖壁的苔藓里。最后留在蓝光中的，是他贴在笛身上的字条——“虫母在通天树底”。
蓝光散去时，骨笛轻轻落在林野手中。观星台上的青铜巨盘已停止转动，但盘心的位置，四颗星辰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在指引方向。
“虫母是岩蛭和所有地底虫的源头。”甘石长老的声音带着凝重，“找到它，才能阻止虫群。但通天树的根系蔓延千里，灵核藏在最深的‘地脉层’……”
林野突然想起石武的话，想起长城上那个被无数人抚摸过的“守”字。他握紧骨笛，掌心的灼痕与笛身的温度融为一体：“不管在多深的地方，总得有人去。”
赵青的短匕在掌心转了个圈，玄鸟落在她的肩头，发出清脆的鸣叫。墨子将断刀插回腰间，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背。邹衍按住腰间的玉佩，目光与甘石长老相接。
观星台的风穿过飞廊，带着远处虫群的隐约轰鸣。但此刻广场上的每个人都清楚，比起追逐而来的敌人，前方通天树底的秘密，才是真正需要守住的东西。
甘石长老的木杖在地上重重一点：“备‘地脉车’，去‘锁龙井’。”
林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骨笛，笛身上的“稷”字仿佛活了过来，与掌心的鼎纹相互辉映。他抬头望向观星台顶端的青铜巨盘，那里的星轨正指引着方向，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即将踏上征途的人。
玄鸟冲天而起，在广场上空盘旋一周后，朝着锁龙井的方向飞去。林野握紧骨笛，跟着甘石长老的脚步，踏上了通往地脉层的石阶。
这一次，他不再觉得掌心空落。因为他知道，有些力量从来不是孤单的——无论是定界鼎的印记，还是骨笛里藏着的信念，都在陪着他往前走。
就像长城上的每一块砖，都记得“守”字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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