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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传意再承恩

云舒传

内务府的赏物送到碎玉轩时,沈云舒正在修补被掀坏的窗棂。张嬷嬷捧着锦盒进来,手都在发抖:“姑娘,是陛下的赏赐!真的是陛下的赏赐!”锦盒里放着一套精致的湖笔、一锭徽墨,还有十匹柔光似水的素色绢布,都是上等好物。

沈云舒放下手里的木槌,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笔杆。这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却是比珍宝更贵重的认可——皇帝记住了她,记住了碎玉轩这个偏僻的角落。

“快把东西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眼热。”张嬷嬷连忙找了个樟木箱,将赏赐仔细收好,“陛下这是心里有您呢!”沈云舒却望着绢布轻声道:“嬷嬷,取一匹绢布来,再研墨。”

她铺开绢布,提笔蘸墨,没有写歌功颂德的诗句,也没有诉深宫孤寂的哀怨,只画了一幅《槐院清居图》:歪脖子槐树下,一个素衣女子正在浇菜,院角的井水清澈见底,墙角还晒着几束草药,笔触清淡却透着安宁。画的角落题了行小字:“碎玉虽偏,有荷风送香;深院虽静,无俗事扰心。”

画好后,她让张嬷嬷托御膳房的王管事呈上去,没有附任何请求,只说是“谢陛下赏赐,呈拙作以表心意”。张嬷嬷不解:“姑娘怎么不趁机求陛下垂怜?”沈云舒摇头:“陛下日理万机,刻意求来的恩宠,走得也快。”

这幅画送上去三日,宫里毫无动静。周才人听说了赏物的事,又派人在碎玉轩门口泼了脏水,沈云舒只默默让人清扫干净,半句怨言都没有。张嬷嬷急得嘴上起泡,她却依旧每日练字、打理菜地,仿佛那幅画石沉大海再无回响。

第四日傍晚,御前太监突然驾临碎玉轩,声音洪亮:“陛下驾临西苑,召沈更衣前去侍墨!”沈云舒心头微定,连忙换了身干净的浅碧色宫装,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着太监往西苑去。

行至半路,却见李婕妤带着宫女迎面走来。她今日穿了件孔雀蓝宫装,更衬得肌肤胜雪,看见沈云舒,眼神冷得像冰:“妹妹这是要去见陛下?”沈云舒屈膝行礼:“回婕妤娘娘,陛下召见。”

“陛下近来公务繁忙,妹妹可要懂事些,别总拿些琐事烦扰陛下。”李婕妤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珠钗,语气带着警告,“听说你送了幅画给陛下?这宫里头,会画画的人多了去了,妹妹还是安分些好。”

沈云舒垂着眼:“奴婢只是感念陛下赏赐,并无他意。”李婕妤冷笑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路过时故意让宫女撞了沈云舒一下,她踉跄几步,却稳稳站住了。

到了西苑水榭,皇帝正坐在上次的软榻上看奏折。见沈云舒进来,他抬了抬眼:“来了?”沈云舒行礼问安,皇帝指着案上的画:“那幅《槐院清居图》是你画的?”

“是,奴婢拙作,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拿起画仔细看着,忽然笑了:“‘无俗事扰心’?周才人在你门口泼水,你倒真能做到无扰?”沈云舒心头一惊,原来宫里的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她从容回道:“些许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陛下日理万机,奴婢不敢因琐事烦忧圣心。”

“你倒通透。”皇帝放下画,指了指案上的奏折,“这些是各地呈报的灾情,你替朕誊抄一份。”沈云舒接过奏折,见上面字迹潦草,有些地方还被圈改得杂乱,便取了干净的绢纸,一笔一划地誊抄起来。

她的字清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连皇帝圈改的痕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皇帝看着她低头誊写的侧影,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钗上,映出淡淡的光——这女子身上没有后宫女子的急功近利,倒像一汪静水,看着让人安心。

誊抄完奏折,已近深夜。皇帝让太监送点心来,是一碟桂花糕。“尝尝?”皇帝递过一块,“御膳房新做的,听说你家乡也爱吃这个。”沈云舒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让她想起母亲,眼眶微微发热:“谢陛下。”

“你既喜欢清静,碎玉轩便接着住。”皇帝忽然道,“朕让人给你修修屋顶,再添两个宫女伺候。”沈云舒连忙跪下:“奴婢谢陛下恩典,只是不必添人,有张嬷嬷便够了。屋顶简单修补即可,不必劳烦工匠。”

皇帝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你倒不贪。”他沉吟片刻,“朕封你为正七品才人,赐你‘静’字为号,往后便称静才人吧。”

这道旨意来得猝不及防

离开西苑时,夜色已深。沈云舒握着那枚变形的银钗,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更凶险的开始。御书房是离权力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惹来是非的地方。

果然,第二日“沈氏封静才人,入御书房侍墨”的消息传遍后宫,嫉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向碎玉轩。周才人在听竹轩摔碎了整套茶具,李婕妤则在皇帝面前看似无意地说:“静才人出身低微,恐不懂御书房规矩,冲撞了陛下。”

皇帝却淡淡道:“她的字不错,让她多练练便是。”

沈云舒去御书房的第一日,李婕妤特意带着宫女“路过”,看见沈云舒正在研墨,故意高声道:“妹妹可要仔细伺候陛下,御书房的笔墨纸砚都是贡品,打碎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沈云舒只低头应了声“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待李婕妤走后,皇帝看着她:“不怕她刁难你?”沈云舒研墨的手没停:“陛下让奴婢来侍墨,奴婢做好本分便是。旁人如何,奴婢管不了,也不想管。”皇帝笑了,拿起她刚誊抄的奏折:“你这性子,倒真配得上‘静’字。”

窗外的槐花落了又开,沈云舒在御书房侍墨的日子渐渐安稳下来。她不多言,不多看,却总能在皇帝需要时递上温热的茶,在他疲惫时研好最顺滑的墨。偶尔皇帝会问她对奏折的看法,她只捡农事、桑蚕的事说——那些是她在家乡耳濡目染的,说得实在又恳切,倒让皇帝多了几分兴趣。

这日皇帝看江南水灾的奏折,眉头紧锁。沈云舒研墨时轻声道:“陛下,奴婢家乡也曾遭过水灾,百姓说‘堵不如疏’,若是能多挖沟渠,既能排涝,又能灌溉,或许能减些损失。”皇帝抬眼看她:“你懂农事?”

“家父曾教过些,说百姓的生计,都在田里水里。”沈云舒低声道,“奴婢只是随口胡说,陛下莫怪。”皇帝却没怪她,反而让太监取来江南舆图:“你说说,该在哪处挖渠?”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舆图上,沈云舒的指尖落在几处低洼处,将家乡的治水法子细细说来。皇帝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这静才人虽出身低微,却有真见识。

夜色渐浓,沈云舒起身告退,皇帝却道:“今夜月色好,陪朕走走。”两人沿着西苑的回廊慢慢走着,槐花香一路相随。皇帝忽然问:“你头上的银钗,怎么变形了?”

沈云舒摸了摸发间的银钗,轻声道:“是家母所赠,不小心磕坏了。”皇帝看着她眼底的怀念,沉默片刻:“明日让尚宝局给你重新打一支,照着这个样子,别改样式。”

沈云舒抬头,看见皇帝眼中难得的温和,心口忽然一暖。她知道,自己在这深宫里,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挣扎,只是这份暖意背后,藏着多少暗流汹涌,她比谁都清楚。碎玉轩的槐树依旧在风中摇晃,而属于静才人的路,才刚刚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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