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蜷缩在几步之外的地上,呜咽声断断续续,那声音像钝锯,一下下切割着晏无双的神经
每一次急救室里隐约传来的仪器声响,都让她们的身体同时绷紧,心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时间在绝望的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消毒水的味道和死亡临近般的冰冷气息,构成了这个炼狱走廊的全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永恒。急救室的门再次“唰”地一声被推开
这一次,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深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医生。他眼神疲惫而凝重,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沈母和跪在不远处的晏无双
“沈英竹家属?” 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无法掩饰其下的沉重
沈母像被电击般猛地抬起头,连滚带爬地扑到医生脚边,双手死死抓住医生的裤腿,眼神里是极致的哀求:“医生!医生!我女儿!我女儿她怎么样了?!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医生弯腰扶住沈母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清晰:“手术做完了,暂时把脾脏破裂止住了血,也处理了其他外伤和骨裂。但是……” 他顿了顿,这短暂的停顿让沈母和晏无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失血过多,伤势太重,尤其是头部也受到过重击,有脑震荡和颅内轻微出血的风险。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立刻转入ICU(重症监护室)密切观察。未来24到48小时是关键。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ICU…危险期…” 沈母的身体晃了晃,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仿佛灵魂被抽离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悲鸣
医生示意护士将一份文件递给沈母:“这是病危通知书和转入ICU的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费用方面,ICU的费用比较高昂,你们要尽快想办法。”
“签…我签…” 沈母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泪水不断滴落,将墨迹晕染开。每一笔,都像是在签下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护士接过签好的文件,医生转身准备返回急救室安排转送。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晏无双突然动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苍白的皮肤下透着一股病态的潮红。那双曾经张扬骄傲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光芒。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膝盖却因为长时间的跪地和冰冷而麻木刺痛,让她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扇即将再次关闭的急救室大门
“等等!医生!等等!” 晏无双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划破了走廊里压抑的死寂
医生和护士都诧异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这个狼狈不堪的陌生女孩
沈母也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晏无双根本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她扑到门口,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门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她的视线越过医生护士的肩膀,急切地投向里面
急救床上,沈英竹静静地躺着,像一具没有生气的白瓷娃娃。她的脸上罩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上面布满了青紫交加的可怕淤痕和未干的血迹,肿胀得几乎看不出原本清秀的轮廓
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臂上打着点滴,身上连接着各种复杂的管线和冰冷的监护仪器。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和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是证明她还活着的唯一微弱信号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晏无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巨大的悲痛和排山倒海的愧疚彻底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的堤防
“沈英竹!沈英竹你听得到吗?!” 晏无双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泪水再次汹涌决堤,“是我!晏无双!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她的哭喊像绝望的悲鸣,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那个赌约…那个一个月追到你的赌约…”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泪,“是我蠢!是我混蛋!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那个可笑的赌约!为了证明我能做到!为了…为了那该死的甜品卡!”
她死死盯着病床上毫无反应的沈英竹,仿佛要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
“可是…可是后来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晏无双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我看到你受伤…看到你害怕…看到你那么痛…我的心…我的心也跟着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不得你那样!我想帮你!我想保护你!那个赌约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我是真的…真的心疼你啊!”
她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抓着门框,不肯放手
“沈英竹!你醒醒!你看着我!你骂我!你打我!你怎么对我都行!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 晏无双的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尽的悔恨,“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轻浮…我不该去招惹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破碎,最后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滑跪在急救室门口,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框,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一株在暴风雨中被彻底摧折的幼苗
“我喜欢你…沈英竹…” 在绝望的痛哭中,这句压抑了许久、混杂着无尽悔恨和复杂情感的话语,终于如同叹息般,从她颤抖的唇间溢了出来,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如千钧,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是赌约…是真的…我喜欢上你了…求求你别死…求求你…”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
医生和护士沉默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如同戏剧般的告白与忏悔,眼神复杂
沈母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语无伦次的晏无双,又看看急救室里生死未卜的女儿,浑浊的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茫然。这个女孩…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孩…竟然是女儿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她口中的“赌约”…“喜欢”?
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的绿色线条,依旧在规律而冰冷地跳动着,对门口这场血泪交织的告白,没有任何回应。沈英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沉入了最深最冷的冰海,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悲鸣。晏无双迟来的真心告白,终究未能穿透那层厚重的生死之壁,抵达她沉睡的意识深处
只有那盏刺眼的红灯,依旧冷漠地亮着,无声地宣告着:审判,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