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蓝烟冰水浇头般的呵斥堵回来之后,望瓷的心情简直坏到了极点。那张本就因娇生惯养而带着三分傲气的脸庞,此刻更是阴云密布。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在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每一步都踩得泥水飞溅。
“少管闲事?”他低声重复着那句话,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忿和咬牙切齿,“呵,本少爷偏要管!我倒要看看这鬼地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骄纵被挑战的羞恼混合着对破庙怪事、义庄断足的本能好奇,让他心头那股执拗劲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然而,村子里的村民对他的抵触情绪丝毫没有减弱。他去敲了几户人家的门,要么装聋作哑不应,要么就是门缝里匆匆瞥一眼就“啪”地关紧。想打听卖脚婆的事?更是别想。仿佛“卖脚婆”三个字是某种禁忌,提都不能提。
“一群愚民!”望瓷恨恨地骂了一句。这软钉子碰得他憋屈万分,感觉自己像个闯入他人领地却到处吃闭门羹的异类。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此地有鬼。
不知不觉间,腹中传来了饥饿感。折腾一天一夜,又在雨里走了这么久,他又冷又饿。终于,在村子唯一一条勉强称得上主道的小路旁,他看到了一间冒着热气的简陋铺子——一家卖阳春面和肉包子的饭馆。油腻腻的布幡上写着“张记”二字,在风雨中蔫蔫地飘着。虽然瞧着脏兮兮的,但飘出的食物香气在此刻对饥肠辘辘的望瓷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诱惑。
他稍作犹豫,还是撩起沾满泥点的道袍下摆,快步走了进去。
饭馆里光线昏暗,充斥着浓重的油烟味、食物香气和淡淡的汗味。几张油光发亮的桌子旁,零零散散坐着几个短褂打扮的村民,各自扒拉着面条或啃着包子,气氛沉闷。望瓷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目光或好奇或警惕地聚焦在他这个衣着华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年身上。
望瓷浑然不觉,或者说不屑于在意那些目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靠里一张桌子上,那个刚出笼、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大肉包吸引住了。肉香钻入鼻腔,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直接走到柜台前,对正拿着油腻抹布擦手、面膛黝黑的胖老板说道:“老板,来……十个肉包子!”
胖老板正揉着一个面团,闻声抬头,看到望瓷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点不自然的笑:“小哥,肉包子有,刚出笼,香得很!不过……十个?您几个人吃?”他瞄了瞄望瓷身后,似乎有点疑惑这细皮嫩肉的少爷能不能吃完。
“就我一人。”望瓷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随手从腰间摸出一小锭约莫一两的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油腻的柜台上,“够不够?快些!”
那银锭在白胖的肉包子和老板呆滞的表情下异常显眼。这村野小店,十个大肉包才几个铜板?那一小锭银子足够买下他半天的货了!老板的眼睛顿时放光,脸上笑容深了几分,连声应和:“够够够!绰绰有余!小哥您稍坐,马上就来!”他生怕银子长了脚飞走,赶紧接过去掂了掂,喜滋滋地转身就去拿竹篾食盒装包子。
这一掷“巨款”的小骚动,自然引来了店内食客更多的注目。望瓷微微扬起下巴,对这种目光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不自知的炫耀和优越感。他寻了张相对干净的凳子坐下,等着包子送上来。
就在老板低头装包子的空档,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悄无声息地从靠近门口的一张饭桌底下溜了出来。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浆洗得发白却依然显得脏兮兮的宽大衣裳。一张脸黑乎乎的,也看不真切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异常灵活明亮,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油滑和机警。
正是空序。
他像是对店里的环境熟悉无比,脚步又轻又快,目标明确——一个正埋头吸溜面条、浑然不觉的食客刚放在桌角、还剩最后一个小肉包子的粗瓷碗!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趁着所有人都被望瓷那锭银子吸引走目光,尤其那个警惕性似乎挺高的胖老板正背对着柜台点银子时,空序已如鬼魅般靠近那张桌子。
望瓷正百无聊赖地等着,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这一幕。他微微挑眉。
只见那脏兮兮的小乞丐手指快如闪电,手腕以极其灵巧隐蔽的角度一翻!就像变戏法似的,那个温热的肉包子已经离开了粗瓷碗,滑落进他宽大、同样脏兮兮的袖口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做完这一切,空序就像没事人一样,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自然流畅地身体一转,仿佛只是不小心凑近了那张桌子,脚下步子一错,整个人已经蹿到了门口!速度之快,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幻觉。
“唉哟!”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夸张突然在门口响起,是刚进店想买点什么的村头瞎眼老李头(实际耳朵灵得很)。这一嗓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正在数银子的胖老板猛地抬头,那个被偷了包子的食客也下意识地看向桌面:“咦?我包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注意力被老李头叫声分散的刹那间,空序如同离弦之箭,没有丝毫犹豫,“嗖”地一声就从还没完全合拢的门缝里钻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灵活得不像话、迅速消失在雨幕中的瘦小背影,和一个还在晃动的破旧门帘。
“不好!我的包子!”那食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一拍桌子,油汤都震出来了。
“该死的小崽子!又是那个叫空序的臭乞儿!”胖老板也怒了,握着银子就冲出柜台要追,但他那臃肿的身材哪里追得上?
店堂里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咒骂。
而被小空序这“虎口夺食”般漂亮手法震惊到的望瓷,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原本的烦躁竟被一种奇特的惊奇和饶有兴味取代。他几步走到门口,掀开油腻的帘子向外望去。
雨线交织成幕帘,泥泞的小路上,那个叫空序的小小身影早已消失在歪斜低矮的房舍拐角处,无影无踪。地上只有一串快速奔跑留下的泥泞脚印,也很快被雨水模糊。
望瓷站在门口,细雨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包子铺老板的怒骂声和食客的抱怨还在身后嗡嗡响着,但他已充耳不闻。那个泥猴一样的小乞丐,那双灵光四溢的眼睛,那快得只能看清残影的动作……给望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原本只为填饱肚子而来,却不期然在这死气沉沉的村子里,发现了一个如此……有趣的小家伙。
追是追不上了,但那点肉包子带来的恼火反而淡了。望瓷眯了眯眼睛,心底悄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小家伙溜得比兔子还快,熟悉村里每一寸土地,连饭馆老板都一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岂非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眼睛”和“耳朵”?
或许,要撬开这座村子的嘴,从这个油滑的小泥鳅入手,会比强行追问那些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村民,要容易得多?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上了望瓷紧抿的嘴角。
“老板!我的十个包子呢?装上!带走!”他回头,对着还在门口叉腰喘气骂咧的胖老板扬声道。语气似乎比来时,多了一点什么
空序:13岁,男。身世不明,自称家乡遭了灾一路乞讨至此。聪明机灵到滑头的地步,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在街头巷尾摸爬滚打练就了忽悠人打探消息的绝活,歪点子多,求生欲极强。被强行“收编”后,内心渴望被这个小团体接纳。贪吃(尤其爱肉包子),偶尔胆小但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