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套旧事

晨曦撕开夜幕，驱散了稻花村萦绕一夜的淡淡阴冷。柴房里，空序蜷缩在勉强清出来的干草窝里，抱着膝盖睡得正沉，嘴角还沾着饼屑，只是偶尔皱起的眉头显示那半块饼子并不好消化。霉味依旧萦绕，但身体的疲惫让他睡得颇沉。

主屋里光线昏暗。望瓷盘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呼吸绵长，周身有微弱的清气流转，玉扳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一夜调息，他消耗的精力和法力已恢复大半，又恢复了那种生机勃勃、精力充沛的状态。

蓝烟则靠坐在墙角铺着干草的地铺上，脸色依旧苍白得有些透明，眼睑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呼吸有些浅促。柳仙上身带来的透支非一朝一夕能恢复，她闭着眼，眉心微蹙，似乎在忍耐着身体深处阵阵传来的空乏酸痛。不过相较昨晚几乎脱力站不稳的状态，已算好了许多。

望瓷睁开眼，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神清气爽。他瞥了一眼墙角的蓝烟，微微皱眉。这幅样子可不好查案。他跳下床榻，随意活动了下筋骨，昨晚那股子嫌弃劲又冒了出来，对窝在墙角的蓝烟道：“喂！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难不成要躺到晌午？本公子今天还要去查那卖脚婆的线索！”

蓝烟连眼皮都没抬，只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闭嘴。”声音虽弱，杀伤力不小。她现在气血两亏，需要静养恢复，最烦的就是聒噪，尤其是某个不知疲倦的小祖宗。

“你！”望瓷被噎了一下，正要发作。这时，柴房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探出一颗乱糟糟的小脑袋。正是揉着惺忪睡眼、顶着鸡窝头的空序。

“吵啥呢两位高人？”空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还算整齐的小白牙，“早上好啊！小天师您龙精虎猛，仙姑您……呃，气色真好！”他看着蓝烟苍白的脸，硬是把“气色真差”咽了回去。

望瓷正有气没处撒，看到空序这懒散样子，火气更旺：“好个屁！赶紧收拾利索了！我们去村头刘记饭馆，边吃边打听。”

空序眼睛一亮！吃？“哎！好嘞！小天师您稍等，小的这就打水洗脸去！”他机灵地捕捉到关键词“吃”和“打听”，瞬间精神了百倍。昨晚那点委屈仿佛被这“工作指令”给一扫而空，屁颠屁颠地就跑到院里唯一的水缸边打水去了。

村头刘记饭馆，正是昨天望瓷给空序丢碎银子的那家，也是空序施展“空桶变花”骗吃食的地方。天刚蒙蒙亮，饭馆刚开门，人还不多。望瓷大摇大摆地在门口最显眼、也最干净的一张桌子坐下，毫不客气地点了最贵的三鲜大馅馄饨和几样小点心。蓝烟默默地跟进来，选了个靠角落、光线稍暗的位置坐下，远离窗口的晨风，显然还是不太舒服。

空序麻利地跑到后厨帮忙拎水、擦桌子，嘴甜地喊着“刘婶子早”、“刘伯伯精神头真好”。一来二去，等热气腾腾、皮薄馅大的三鲜馄饨和香气四溢的小点心端上来时，空序已经重新和胖乎乎的老板娘刘婶子混得贼熟。

望瓷慢条斯理地小口喝着鲜美的馄饨汤，眼角余光却时刻关注着空序那边。

只见空序故意蹭到柜台边帮忙擦碗，瞅准刘婶子刚闲下来点烟袋的空当，一脸八卦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婶子，您知道不？这村西头那位徐三姑……就是那位做鞋特别精细的卖脚婆……她是不是真……没了？”

刘婶子正吞云吐雾，闻言眼皮一跳，左右看了看，见除了角落里的蓝烟和那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富家小公子没什么外人，才凑近了些，同样压低声音：“可不是嘛！啧啧，好好的一个人……唉！你个小伢子打听这个干啥？瘆得慌！”她嘴上说着瘆得慌，但眼中分明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好奇和分享欲。

空序脸上适时地露出又好奇又有点害怕的复杂表情，带着点少年人的莽撞：“哎呀婶子，这不是……我那天还在徐婆婆那儿……嗯，捡了点东西……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毛毛的……”他含糊其辞，给刘婶子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您是老街坊，她平常为人咋样啊？我听说她好像……出事前就有点不太对劲？”

“唉！”刘婶子叹口气，烟袋锅在柜台上磕了磕，“徐三姑啊……人是孤僻了些，没啥亲戚往来，脾气也有点怪，但手艺没得说，村里不少人家老人过世时穿的寿鞋，娃娃穿的小福头鞋，都找她做。心肠……也不能说坏。可最近这几个月……”她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几乎只剩气音，“是有点儿反常！老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愣神，那双眼睛啊，瞪得老大，直勾勾望着村后头王家的方向……有时候跟她打招呼都不理的！有一次我去她那儿取鞋，听到她一个人在那儿念念叨叨，说什么‘造孽啊’、‘王家媳妇……可怜呐’，还有什么‘有人要害我’……声音抖得厉害，眼神慌得不行！我还以为她老糊涂了呢，谁承想……”刘婶子摇着头，脸上满是唏嘘和后怕，“结果没过几天，人就不见了，然后……哎哟哟，就出了那断脚的事儿！真是作孽！我看八成……就是招了邪祟！跟那老王家……唉！”刘婶子似乎忌讳颇深，说到老王家和“邪祟”就住了口，不敢再多言。

“王家媳妇？哪个王家媳妇？”空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点，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茫然无知。

“还能有谁？”刘婶子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就是村东头王老栓家那个买来的儿媳妇，姓吴那个！也是个可怜人呐……不过人都没了快一个月了，说是急病……晦气得很！”她摆摆手，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得了得了，快忙你的去！这话可别往外传啊！”

“知道知道！谢谢婶子！”空序一脸感激，转身端着擦好的碗走了。

角落里，看似闭目养神的蓝烟，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望瓷慢悠悠地舀起一颗馄饨，嘴角却勾起了然于胸的弧度。

村后王家……王家媳妇吴秀娥……徐三姑死前异常的恐惧和念叨……“有人要害我”……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被无形的线串起，指向那个大门紧闭的深宅大院。

空序走到望瓷桌边，得意地眨了眨眼，小声汇报：“小天师，都问清楚了！那卖脚婆失踪前最后念叨的，就是‘王家媳妇……可怜’和‘有人要害我’！那个吴秀娥，死了不到一个月，死因是急病，就在村东头王老栓家！”

望瓷放下精致的瓷勺，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优雅地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蓝烟，眼底闪烁着少年人独有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半死不活的，还能走吗？咱们得去拜访一下这位死了媳妇、大门紧闭的王家了。”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宣告一场有趣的寻宝游戏刚刚开始。

蓝烟睁开眼，冰凉的视线扫过他，没说话，默默站起身。那略显虚浮的脚步，昭示着昨夜的消耗远未复原。但她扶着桌角的指节微微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