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浓云如破败的棉絮,被风硬生生扯开一道裂隙,漏下一片惨淡的月华。冰冷的银光,如同死神不经意间洒落的目光,正正投在村后那片荒僻陡峭的小土坡上。
蓝烟走在最前面,旧布鞋踩在湿润的腐草上几乎不发出声音。她身后是深一脚浅一脚、强忍着脚下湿滑泥泞不适、皱着秀气眉头的望瓷,以及像只受惊小兽般紧随其后、不时偷眼四顾的空序。土坡上灌木丛生,乱石嶙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湿土、夜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没有虫鸣,连风声都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这片死寂之外。
“就是那儿。”蓝烟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前停住脚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抬手指向那方寸之地,月光下,新翻起的泥土颜色明显比周围深暗湿润,却没有立碑,也没有任何祭奠过的痕迹,就像被草草掩埋了一件肮脏的垃圾。
空序缩了缩脖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爬,下意识地靠近了望瓷身边——这位小天师身上法宝多,阳气似乎也旺些。
望瓷嫌弃地瞥了空序一眼,但目光落到那孤零零的坟包上时,骄纵的神情里也渗入一丝凝重和怀疑。这景象太不寻常了。
“王家?”望瓷微微侧头,用气声问蓝烟。
蓝烟点了点头,黑沉沉的眸子在月色下更显幽深。“上月的事。”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融进了风里,“买来的媳妇,吴秀娥。王老栓对外说她是…‘急病去世’。没停灵,没发丧,当天夜里就抬到这里…埋了。”
空序打了个寒噤。虽然他在街头摸爬滚打听过不少龌龊事,但亲耳听闻如此仓促诡异的“死亡”,又身处这阴森环境,恐惧还是攥紧了他的心脏。“急病…没听说王家那会儿请大夫啊?村子里连点哭声都没听见…”他喃喃着,说出自己的疑惑。
“所以才有问题。”望瓷漂亮的眼眸微眯,审视着那座孤坟,就像审视着一个可疑的陷阱。娇生惯养的小天师对人心险恶的认知大多来自话本,但眼前这违背常理的安葬方式,印证了张大胆那含糊不清的“人影子拖东西”和小木匣里那张带着威胁的纸条绝非空穴来风。卖脚婆徐三姑的失踪断足,王家匆忙掩埋的媳妇,还有那消失的红绣鞋…线索像纠缠的蛛网,隐隐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中心。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撮坟边的新土搓了搓,指尖立刻沾染上潮湿粘腻的触感。那股若有似无的、与义庄断足相似的腐败气息更加清晰地钻进鼻腔。望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蓝烟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垂在身侧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贴身携带的一柄小巧柳叶形骨刀——那是柳七爷给她的护身符之一,能在必要时凝聚阴力。她似乎比望瓷更能感知到这片土地下潜藏的不甘和怨恨,周围的阴冷气息让她微微绷紧了神经,像一张拉开的弓。
“看来,”望瓷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语气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决心,“非得看看下面这位姑娘,受的是哪门子的‘急病’了。”他骄矜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破案在即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