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惊晨雾

棺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望瓷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此刻也显得微不足道，心思全被吴秀娥脖颈上狰狞的勒痕和那双不翼而飞的红绣鞋攫住。线索的指向愈发清晰，也愈发骇人。

“此地不宜久留。”蓝烟率先打破沉默，她手中的柳叶微光闪烁不定，显然灵力维系吃力，光线将三人惊疑未定的脸映得幽幽发青。那柔和的碧光落在吴秀娥青灰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阴森。蓝烟迅速扫视了一下薄棺内壁，“棺盖砸坏了，土石不稳，随时会塌。”她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带着嗡嗡的回响。

望瓷立刻警醒。纵然他骄纵，也知轻重缓急。在这死人坑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他立刻收敛心神，强压下对这恶劣环境的嫌弃和对凶案的思索，目光转向刚才砸破的、覆盖着泥土碎石的棺盖破洞处：“从这儿上去，我来开路！”

他再次伸手入乾坤袋，这次动作更快，直接掏出了两张稍微厚实些的“破土符”。比起之前那张简陋的土遁符，这两张至少符箓完整，纹路清晰一些。他指尖凝聚灵力，低声念诵，迅速将两张符箓贴在前方覆盖破洞的泥土和碎石上。

“给我开！”他低喝一声，双掌用力一拍！

两张符箓瞬间爆发出两团不算刺目但力度十足的金光，无声地嵌入前方的泥土碎石之中。没有巨大的爆炸，更像是一种强力的挤压和撑开。覆盖在破洞上方的泥土碎石肉眼可见地松动、鼓起，随即无声地化为细腻的土粉和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一个勉强可供一人爬出的大洞赫然出现在上方，洞外透入朦胧黯淡的晨曦微光！显然，望瓷对这类符箓的控制精准了许多。

“走！”望瓷简短下令，当仁不让地要第一个上去——他可不想最后一个留在棺材里吃灰。

“我来探路！”空序却比他动作更快。小乞丐深知这个时候谁最后出来谁危险最大，更怕上面万一有埋伏。他像条灵活的泥鳅，根本没等望瓷反应，矮身缩肩，扒着洞壁湿滑的泥土和断茬的朽木，“噌”的一下就蹿了上去，脑袋迅速探出洞口警戒。

冰冷的晨风夹杂着草木清新的气息猛地灌进棺材里，瞬间冲淡了令人窒息的尸臭。望瓷和蓝烟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然而空序刚爬出洞口，脚还没站稳，一个极其糟糕的意外发生了！

昨夜探查心切，加上土遁符造成的混乱，他和望瓷都忘了留意棺材旁边散落的石块。此刻他后脚刚从洞里拔出，脚后跟恰好就踢中了洞口一块拳头大小、松动的石头！

“骨碌碌——咕咚！”

石头翻滚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如同炸雷般刺耳！空序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僵在当场。

“呜嗷——！呜汪汪汪——！”

几乎是石头落地的同时，不远处的枯树藤蔓后面，猛地爆发出几声凄厉凶狠的狗吠！紧接着，两条体型颇为壮硕、毛色杂乱的土狗，瞪着赤红的眼睛从藏身处疯狂地冲了过来！它们并非寻常野狗，看那熟练的姿态分明是附近被雇佣或自发守护坟场的看坟狗！这两条狗显然已经警惕了很久，这块石头的声响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糟！”蓝烟在洞下脸色一变。

“该死！”望瓷也惊怒交加，哪还顾得上去管空序冒失。他一把抓住蓝烟的手腕（这是情急之下的本能，绝无杂念），“快上去！”

两人手脚并用地往洞口爬。空序被狗吠吓得魂飞魄散，但求生本能让他反应极快，顾不上多想，抓起地上刚刚踢落的那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就朝冲在最前的那条狗砸去！

“去你的！”

石头带着风声，精准地砸中了领头土狗的鼻梁！那狗“嗷呜——”一声惨嚎，疼得翻滚在地，暂时挡住了另一条狗的去路。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

蓝烟第二个钻出洞口，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腰间的柳叶形骨刀瞬间滑入掌心。她看也不看后面，反手就是一刀挥向扑近的第二条狗！那刀没有刀刃，却带起一股凌厉的、冰冷的阴风！

“呜……”那条狗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攻势一滞，呜咽着不敢上前，但依然狂吠不止，凶狠地盯着三人。

望瓷也终于狼狈地爬了上来，衣袖撕裂处沾满了泥土草屑，精心束起的发髻都散乱了大半，玉簪歪斜，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他一眼扫过两条狂吠的土狗，又瞥见空序砸狗的动作和蓝烟挥刀逼退的瞬间，也顾不上骂空序了。

“汪汪汪！呜嗷嗷——！”

狗吠声在空旷的荒坡上传得极远。更为要命的是，犬吠声刚落——

“什么声音？！”

“谁在后山？！”

“是不是看坟狗叫？！快去看看！”

王老栓家方向，骤然传来几声成年男子的怒喝！紧接着，人声嘈杂起来，有起床的响动，有门扉打开的吱呀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暴露了！快走！”蓝烟一把将柳叶刀收回，语速极快。

“跑！”望瓷毫不犹豫，也顾不上什么世家风度了。他反手扯了一把还在发愣的空序后衣领，转身就朝着与王宅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更陡峭荒芜的山坡深处奔去！那里灌木藤蔓更加密集，能暂时阻碍追兵视线。

蓝烟紧随其后，动作轻盈而迅捷。三人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惊弓之鸟，一头扎进了浓密的、沾满露水的灌木丛里，不顾荆棘刮破衣裤和皮肤，拼命向更深处逃窜。身后，是愈发响亮的狗吠声和王家方向越来越清晰的追赶人声。荒坟的寂静被彻底打破，留下一片狼藉和一个暴露的、再无法隐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