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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审酒鬼

玄门稚客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着稻花村。只有几颗疏星透过薄云,投下微弱清冷的光。

村南头,一处最偏僻的角落。孤零零立着两间歪斜的泥坯草房,枯黄败草糊的屋顶多处塌陷,被月光勾勒出凄凉的轮廓。围墙早已坍塌大半,只留下些残基顽石。屋前院场更是荒草蔓生,几近人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经年累月渗透进泥土里的酸馊酒气,混杂着霉烂腐臭的味道。无数破口的、完整的、甚至半埋在土里的酒坛、酒瓶散乱地堆在墙角、草丛、窗根下,如同为这座破烂屋子垒起的怪异祭品。

三个人影无声地出现在篱笆(确切说只是几根歪斜木棍)缺口外。

为首的望瓷一身粗布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余脸庞苍白得醒目。蓝烟紧随其后,同样一身灰黑布衣,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用破布巾包了起来,不泄分毫气息。唯有她手中紧握的那枚磨得晶亮的柳叶形骨刀,在指缝间偶尔反射一点寒光。

走在最后的空序,瘦小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月光下那些散乱狰狞的酒瓶黑影,让曾经露宿街头习惯了废弃之地的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这浓烈到诡异的酒气,更像某种不祥的瘴气。

望瓷停步,目光扫过这破败景象,眉头紧紧皱起,毫不掩饰眼中翻涌的浓重厌恶和杀意。找到那疤脸周奎口中的酒鬼张大胆并不难——村里的孩子玩耍时绕道的禁地便是这儿。卖脚婆徐三姑最后活着的秘密线索,吴氏失踪红鞋的来源,甚至那邪修蛛丝马迹的指向,竟都落在这个腌臜酒鬼身上!如何不让他心头火起?

“进去。”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命令,同时向蓝烟使了个眼色。

蓝烟微微颔首。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几息之后,她睁开眼,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一个人,屋门虚掩。醉死了,鼾声如雷。东屋,土炕,酒气最重的地方。像摊烂泥。”

柳仙的灵觉无声无息地穿透墙壁,将屋内情形描绘出来。

“好!”望瓷眼中厉色一闪,“空序守着后窗,以防万一。蓝烟,你堵门。我弄醒他!”

三人如鬼魅般分开行动。

空序猫着腰,灵巧又紧张地绕过草丛和碎酒瓶,贴到唯一没完全坍塌的茅草窗棂下,屏息凝神。

蓝烟则如同一片轻羽,几个腾挪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扇虚掩、随时可能散架的破木门前。她身形靠紧门框旁冰冷的土墙,整个人几乎嵌进阴影里,右手反握骨刀,左手则扣在腰间一个干瘪但针脚细密的土布囊上,指尖能感受到几片干燥坚硬柳叶的边缘,这是她仅有的、不需过多准备就能引动柳仙力量的小媒介。

望瓷则直接走到窗前——窗上没有窗纸,只有几根稀疏的木棂格挡,内里的污浊景象一览无余:东边靠墙的土炕上,果然歪斜着一大滩不成人形的黑影,沉重的鼾声带着痰音,一起一伏。炕头、地上满是空酒坛、啃过的鸡骨头和呕吐物的痕迹,空气混浊得令人窒息。

望瓷眼神嫌恶地扫过屋内场景,随即屏住呼吸,手腕一翻,食指与中指间已然夹住了一张通体赤红、绘着金线符文的符箓——正是他之前用来炸开吴氏坟土的“火精符”的简化低阶版本,威力稍减,但燃起的火焰依旧滚烫炽热!

没有片刻犹豫,他指尖灵力微吐!

噗!

一小撮赤金色的火苗瞬间在符纸尖端窜起,散发出惊人的热浪!

望瓷手臂微扬,将那张燃起的赤红符纸从窗棂空隙中,精准地朝着炕上那摊烂肉黑影的方向弹射而去!

嗤!

燃烧的符纸打着旋儿,带着刺鼻的硫磺味和跳跃的火苗,不偏不倚,狠狠砸在张大胆裸露在破被外、散发着酸臭汗味的臃肿肚皮上!

“嗷——!!”

一声非人的惨嚎骤然撕裂死寂的夜!

炕上那瘫软的黑影像被滚油泼中的虾米,猛地弹跳起来!赤红火焰在他油腻肚皮上滋滋作响,瞬间燎焦一片破衣,灼痛和惊惧让他瞬间彻底清醒!

“什么玩意?!烫死老子了!滚开!滚开!” 张大胆惊恐万状,一边嚎叫一边拼命拍打肚皮上的火焰,皮肉焦糊味混着浓重酒气在狭小破屋内弥漫开。

火光跳跃的一瞬,照亮了他那张因常年酗酒而浮肿虚胖、沟壑纵横的脸。酒精浸泡的眼睛布满血丝,此刻只有原始的恐惧,醉意早已吓飞了大半。

他刚拍熄火焰,惊魂未定,门口和窗外的阴影中猛地蹿进两人!

一道身影堵死了唯一的破门,手里幽光闪烁的骨刀在黑暗里散发出冷冽的杀意!另一人则如同疾风般扑向炕头,手中寒光一闪(正是望瓷那把刻满了除邪符文的匕首),冰冷的锋刃已经抵在了他滚圆肥胖、布满油腻汗珠的脖颈上!

“别动!动一下割了你这身臭肉!” 望瓷清脆的声音此刻带着地狱般的阴寒。

同时,一只冰冷刺骨的手骤然掐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一样牢固!不是望瓷,是堵在门口的蓝烟!她不知何时已欺至近前,指尖带着一丝令灵魂都为之僵硬的寒彻气息(柳仙气息的临时注入)。

张大胆的惨嚎卡在喉咙里,变成嗬嗬的倒气声。剧痛、寒冷、刀刃的锋利触感和猝不及防的绝对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巨石,将他瞬间砸懵砸透!浑身肥肉筛糠般抖了起来,再不敢有一丝妄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脖子里渗出了粘稠的汗,混着泥土油垢,顺着冰冷的刀刃往下淌。

他看清了!火光跳跃后残存的视觉里,那抵在自己脖子上匕首的主人,是一个面容精致得不像凡尘、眼神却冷酷如霜的少年!掐住他下巴的那个少女,在昏暗光线下也掩盖不住那双深潭般的死寂瞳孔!窗外还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小身影!

这三个煞神怎么会找上他?!

“我问,你答。”望瓷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匕首的锋刃故意在张大胆的皮肤上轻轻滑动了一下,“敢废话一句,敢叫一声…哼,小爷让你见识见识比火烧更销魂的滋味!”他用匕首点了点对方肚皮上那片新鲜的焦黑灼痕。

“是…是…爷爷饶命啊爷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张大胆的魂儿都快吓飞了,带着哭腔连声哀嚎求饶,涕泪交加。

“说!半个月前那晚上,徐三姑!卖脚婆!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怎么见到的?老实交代!”望瓷单刀直入,匕首的寒气几乎沁入张大胆的骨髓。

张大胆浑身剧颤,被蓝烟那冰寒手指掐着下巴,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翻白,又被望瓷匕首上的寒意激得缩了回来。大脑在酒精余毒和极致惊恐中混乱地搅动着。

“徐…徐三姑?”他声音抖得厉害,“她…她是…对了!是那天晚上!天快擦黑了…我…我输光了钱,酒也没了…难受…从邻镇…爬…爬回来…快到村口了…对,在河边那边小路…”

他语无伦次,但求生欲让他不敢停歇:“我…我眼花了?好像…好像看见…有…两个影子?在河边那方向拖…拖着…拖着个啥东西…太黑了…真看不清…像…像是麻袋?还是…死…死狗?我没敢多看啊爷爷!我怕惹麻烦,就…就赶紧钻小路跑回来了!真的!真就看了一眼!不敢哄爷爷!”

望瓷和蓝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人影?拖拽东西?方向是河边!

“还有呢?”望瓷匕首又加了一分力,一丝血线在张大胆的胖脖子上显现。“那双鞋!红绣鞋!你怎么来的?吴秀娥房里的东西,你怎么偷的?!”

听到吴秀娥的名字,尤其是“偷”字,张大胆猛地一个激灵,似乎戳中了他更深的恐惧,比看到望瓷三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股比酒气更难闻的骚味隐约传来。

“鞋…鞋…”他眼神惊恐地乱瞟,仿佛暗处有更可怕的东西盯着他,“那…那鞋…是我在吴氏…下…下葬后几天…半夜偷偷…偷偷去…去扒拉开的…看…看着那红绣鞋…新的啊…想着…想着能换点酒钱…”

“为什么偏偏偷她屋里的东西?”望瓷逼问,步步紧逼,“王家有什么秘密?”

张大胆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肥胖的躯体疯狂扭动:“我说!我都说!是我该死!贪心…那天我…我偷溜到王家墙根…想…想顺点柴禾…看到…看到那…王老栓和那个…那个脖子挂着白骨头珠子的老道士…在…在吴氏那房门口嘀嘀咕咕…那道士…道士眼神贼瘆人…我…我当时在窗户底下…差点吓尿了…就赶紧跑了…”

他喘着粗气,仿佛回忆起当时的情境就足以窒息:“可…可后来…那天晚上我偷看之后,后半夜酒劲上来…又…又想起王家那房好像…好像有点值钱小玩意儿?那道士和老栓神神秘秘的…我就想…那吴氏死了,房里…房里没准有不要的小首饰?脑子…脑子一抽筋…又…又摸了回去…”

此刻,恐惧压倒了一切。

“趁着王家人都睡了,门虚掩着…我…我溜进去了!真的!那房里乱糟糟的…我就摸到墙角…一个旧木箱子…箱子底下…有个…有个上锁的小匣子!我…我…我使了点小聪明…撬不动锁心…但那匣子搭扣好像有点松了…我…我趁黑摸着把整个匣子…顺出来了…”

“匣子呢?”望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眼中已有风暴凝聚。

“在…在我这…在我这!”张大胆连滚带爬,不顾脖子上的刀锋几乎要划破皮肉,挣扎着就往土炕角落那堆肮脏铺盖卷里摸去。他动作慌乱,翻弄着散发着浓烈汗臭和霉臭的被褥,扯得稻草纷飞。

片刻,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沾满了黑色油泥,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硬木小匣子被他哆哆嗦嗦地扒拉了出来。

匣子上确实有个被撬坏的小铜扣,半耷拉着,一看就是被强行破坏过的痕迹。

“就…就是这个!爷爷!都在这了!真不关小的事啊!”张大胆双手奉上,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

望瓷嫌恶无比,用匕首的刀尖小心地挑过那污秽不堪的匣子,如同怕脏了自己的手。他甚至不想多看瘫在地上的烂泥张一眼。

“捆结实。”望瓷对空序下令。

空序早已扯好了从外面拖进来的一段沾满泥土的粗麻绳,和从屋里翻出来的破布条。他立刻冲过来,憋着一口气不去闻那味道,手脚麻利地将张大胆的手脚死死捆绑起来,尤其是那双肥腻的手,简直是用布条和绳子一层层裹成了粽子,又将他嘴巴也塞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恐惧到几乎要晕厥的“呜呜”声。

望瓷看都没看捆好的张大胆,只小心地将那污秽小匣放在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破陶片上。他取出贴身锦帕,用力地在匣子表面擦拭,清理掉厚厚的污垢。

“看看里面是什么?”蓝烟走到他身边,盯着那小匣子。

望瓷点点头,屏住呼吸,用匕首尖端极为轻巧地撬开了那个被破坏的半挂铜扣,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掀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想象中邪气泄露的阴森感,匣子里空空荡荡!

不,不能算完全空。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勉强可见,匣底并非木质本色,而是垫着一张看起来似乎比匣子本身更陈旧的、折叠得方方正正的黄色纸张!

一张孤零零、没有任何物品承载着的黄纸?

望瓷皱了皱眉,指尖凝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护体,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折叠的纸签取了出来。纸签入手微凉,触感粗糙,带着一种廉价草纸特有的劣质气息。

纸张已经有些年头,边角磨损得厉害,有些地方似乎沾过水又干涸,形成了难看的黄褐色水渍印记。望瓷强忍着将可能携带污秽的纸张展开的冲动,还是谨慎地用匕首尖将其挑着,完全摊开在那块破陶片上。

纸签不大,字迹更是难看——歪歪扭扭、忽大忽小,如同一个从未握过笔的人在极端恐惧和紧张下强行书写出来的。那墨色有些地方浓得发乌,有些地方却又淡得几乎看不清笔划。

凝眸看去,上面仅有寥寥数字:

子时,河滩老柳

交‘货’,否则……

后面的字迹戛然而止,没有落款,没有说明,只有这最后的两个墨点被拖得极长,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仿佛书写者在写到“否则”时,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或者干脆被外力强行终止!

货?什么货?

河滩老柳?稻花村河滩边的柳树?

“否则”之后又是什么?

破屋内空气凝固了。这简短的、充满胁迫意味的字条带来的疑云和寒意,丝毫不亚于那邪修的咒术。它像一张轻飘飘的黄纸,却重若千钧地压在三人心头,无形地指向了下一个血色的漩涡中心——那条流淌着秘密的河滩,和那棵在深夜里不知伫立了多久的‘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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