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靴底碾过湿漉漉的腐殖土和枯枝,发出黏腻而空洞的回响,在死寂的林雾中是唯一的音源。三人艰难地跋涉在惨白色的迷宫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像是拖着无形的枷锁。
望瓷的脸色已然铁青。他早已收起了指路的小把戏,徒劳地消耗灵力没有任何意义。骄纵小少爷的锐气被这无边无际的浓雾一点点消磨,剩下的只有被触怒的倔强和强压的不安。他紧握着袖中的师门宝器“玄光绫”——此物柔韧胜金,灌注灵力可护身辟邪,亦可束敌——冰凉的丝质触感带给他一丝微弱的安慰。
“这该死的地方,到底多大!”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额角因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而渗出汗珠,又被冰冷的雾气凝成微小的水珠挂在鬓边。
蓝烟沉默地走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道安静的影子。她的感知被严重压制,只能凭借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对环境细微变化的捕捉来警惕危险。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软、黏滑,腐叶和枯枝下的东西似乎也更加“丰富”,偶尔能踩到坚硬的、不知是石头还是朽骨的东西。一丝若有若无的、极为淡薄的腥气夹杂在浓重的腐朽味中,让她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她右手紧紧抓住腰间一个古朴的布囊,里面是供奉给柳仙的特殊香灰,也是她最后的底牌之一。
空序早已没了之前的俏皮,小脸煞白,紧紧贴在蓝烟身后,几乎要抓住她的衣角。他年纪最小,又是凡体,在这股庞大阴邪的压迫下感觉最是难受,只觉得心跳沉重,浑身发冷,手脚都有些发麻。
“我们…我们是不是在绕圈?”空序颤抖着声音问,他模糊记得一刻钟前似乎也踩过一处类似的、踩上去“咔嚓”碎裂的枯枝堆积点。
望瓷没有回答,他也在怀疑。但目不能视,法亦无用,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心中又急又怒,更有一丝从未体会过的挫败感在滋生。
突然,走在前面的望瓷身形猛地顿住!不是因为看到什么,而是一股极突兀、强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秽气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那气味如此浓烈,以至于瞬间压过了林间弥漫的腐朽味,像是一块腐烂已久的血肉骤然被扔到鼻尖。
“咳咳!什么鬼东西!”望瓷被呛得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摔倒。他迅速屏住呼吸,玄光绫瞬间滑至掌心,蓄势待发。
就在他屏息的瞬间,紧随其后的蓝烟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哼!
“蓝烟?”望瓷心头一紧,猛地回头。只见蓝烟在浓雾中一个踉跄,左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重心完全失控,整个人向前扑跌出去!
“当心!”望瓷下意识伸手去扶,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蓝烟虽然身手远不如望瓷矫捷,但在常年与阴物打交道的警觉下,还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没有选择强行稳住身体——那样可能会因为雾中的湿滑彻底摔惨——而是顺着力道向前屈身翻滚,以一个不太优美但极其有效的动作化解了大部分前冲的力量,避免了重摔。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人本就绷紧的神经彻底扯到了极限!
“蓝烟姐!”空序失声尖叫,小脸上血色尽失。
蓝烟半跪在冰冷泥泞的腐土上,急促地喘息着,刚刚翻滚的手掌和膝盖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泥和湿冷的苔藓。她顾不上狼狈,在稳住身形的第一时间,充满警惕和杀意的目光便死死投向刚才绊倒她的地方——那腥臭秽气的源头!
望瓷已经一步抢到她身前,玄光绫环绕在手臂微微发光,清冷的白光如同薄薄的刀刃,将逼近蓝烟身周的浓雾驱散开一小片相对清晰的空间。
惨白翻滚的雾气被微微驱散,露出地面污浊的真实景象。
就在蓝烟脚下前方不足半尺处!
一顶花轿歪歪斜斜地半埋在腐烂的枯叶和淤泥里。
那绝不是寻常人家嫁娶的华贵轿子。它小巧而陈旧,比寻常花轿小了不止一圈,通体由粗糙的白纸浆糊成!纸色早已不是纯白,而是被污浊的泥水、暗褐色的苔藓、还有干涸发黑的……像血迹一样的东西,浸染得肮脏不堪。顶棚一角被某种重物压瘪了,露出里面同样粗糙的竹篾架子。四面垂落的“轿帘”不过是更单薄的灰白纸张,残破撕裂,无力地耷拉着。
这顶纸轿做得极其敷衍、潦草,仿佛孩童过家家的玩物,又像是…某种不祥祭祀中的用品!它的存在,在这片死寂的枯木林里,散发出无比浓烈的诡异、阴邪与不祥!
望瓷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皮。这种纸轿他见过记载!是民间传说里“鬼娶亲”、“阴嫁”时最常出现的象征物!通常只有在大凶大恶之地,或者惨死的冤魂身上才会出现!
“纸…纸轿?!”空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那污秽的纸糊轿身,牙齿都在打颤,“有…有鬼要娶亲…抓我们去拜堂吗?!”童年在街头听过的恐怖传说瞬间涌入脑海,让他恐惧得几乎瘫软。
蓝烟挣扎着站起来,脸色比地上的白纸还要惨白几分。她死死盯着那顶纸轿,眼中寒芒闪动,像是确认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她甚至没有去擦拭手上的污泥,左手悄然探入布囊,指缝间已然捏住了一小撮冰冷刺骨的香灰。
“不是娶亲……”蓝烟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寒意淬炼过的、异乎寻常的冷静,“是冥婚陪葬…被‘过路’掠走的,永远到不了新郎家的‘新娘’。”她最后的两个字,冰冷地指出了这顶纸轿象征的真正含义——一个被永远禁锢在冥婚仪式中的、永不超生的女性冤魂遗物!
随着她冰冷的话语落地,那顶被埋半截的污秽纸轿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林中本就粘稠浓郁的雾气骤然加速翻涌!如同煮沸的汤锅!一股更庞大、更怨毒的腐朽死气,如同冰水般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瞬间将三人笼罩其中!
真正的凶险,此刻才真正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