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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江湖隐仙宗

玄门稚客

柳七爷随笔

暮春的风裹着稻花的甜香钻进老槐树的枝桠时,我正趴在最粗的那根枝桠上打盹。蝉鸣像撒了一地的碎银,落在稻花村的青瓦白墙上,又弹起来撞进我的耳朵。这样的日子过了一百年,三百年,或许更久——记不清了,反正比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的年轮多上十圈八圈。

我垂眼望着村道上蹦跳的身影。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挎着竹篮去河边洗衣,发间的红绒花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扑棱翅膀的蝴蝶。她的脚边跟着只花狸猫,尾巴尖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哪家的柴堆里钻出来。这样的生灵,每月总要闯进稻花村三四回。有的是迷路的山雀,有的是贪嘴的野狐,偶尔还有扛着锄头的凡人——他们总说自己是来寻亲的,可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十里外的乱葬岗埋着半座荒坟,再往南是瘴气弥漫的鬼哭峡。

我支起半片柳叶作帘,看那小丫头蹲在河边捶打衣裳。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却还哼着走调的童谣。忽然,水面泛起涟漪,一条尺把长的青鳞蛇从芦苇丛里钻出来,吐着信子缠上她的手腕。小丫头的尖叫刺破晨雾,花狸猫“嗷”地炸毛,却只敢弓着背后退。

我指尖凝起一缕柳色光,轻轻一拂。青蛇瞬间缩成一截枯枝,“啪嗒”掉在泥地上。小丫头抖着手腕,抬头时正撞进我的视线。她愣了愣,忽然跪下来,对着老槐树磕了个头:“谢谢树爷爷。”

树爷爷?我低笑一声。三百年前有个云游道士路过,说我这棵槐树有灵,村民们便开始往树洞里塞红枣、栗子,逢年过节还挂红绸。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再自己找吃的——不过那些红绸早被虫蛀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入夏时,稻花村来了个不寻常的客人。

那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背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走路时脚步虚浮,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她站在村口的老井边,盯着井里自己的倒影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摸了摸脸——那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指尖一戳就能破似的。

我在树杈上眯起眼。这姑娘身上没有妖气,没有鬼气,连人气都淡得像杯凉透的茶。她该是被什么精怪啃了元气,或是误闯了什么封印之地?

当晚,我便在她窗下的桃枝上落了片叶子。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见她蜷在土炕上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个粗陶罐子,里面装着半罐药汁,正“咕嘟咕嘟”冒着黑泡。她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却又咬着牙灌下去。

“咳……咳咳!”她突然剧烈咳嗽,药汁溅在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我刚要化作清风进去,却见她从包袱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烤红薯。她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塞进嘴里,小的那半又小心包好,藏回包袱最里层。

我的心尖忽然颤了一下。三百年来,我见过太多精怪:有小狐狸偷鸡被狗追,有大蛤蟆占泉眼勒索村民,有花妖为情自尽化成一地落英……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灵——她连疼都要藏着,把甜的、暖的,都留给明天。

第二日,我在井边放了株百年人参。根须上还沾着晨露,泛着琥珀色的光。那姑娘路过时脚步顿住,蹲下来盯着人参看了许久。她伸手碰了碰,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最后从包袱里摸出个缺了口的瓷碗,装了半碗井水,把人参浸进去。

“你救我做什么?”她忽然抬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只是个会拖累人的废物。”

风掀起她的衣袖,我看见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青斑,像条狰狞的蛇。那是被某种邪术啃噬的痕迹,若再拖半月,魂魄就要散了。

“蠢东西。”我低骂一声,化作风卷着片柳叶钻进她的窗。她正对着陶罐发呆,见柳叶飘进来,吓得差点把罐子摔了。

“别怕。”我的声音裹着柳枝的清香,“这药得用晨露煎,你昨日用的井水太凉。”

她瞪圆了眼睛,嘴唇动了动:“你、你是树精?”

“老柳树罢了。”我在她头顶绕了两圈,“明日起,每日寅时去后山脚,那里有露水最足的三叶草。采七株,用新瓦罐煎,加半块冰糖。”

她没说话,却摸出那半块烤红薯,掰成两半。这次,她把小的那半递给我:“给你。”

我愣了愣。三百年了,第一次有人给我递吃的。可我是柳仙,不吃人间烟火。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还是化作柳叶,轻轻碰了碰红薯——甜丝丝的,带着焦糊的香气。

后来的日子,我常趴在她的窗棂上看。她学得很笨,煎药时总把瓦罐烧糊,煮粥时水放多了就手忙脚乱。有回她切菜,菜刀滑了,在指头上划了道血口子。她“哎呀”一声,却没哭,反而把手指含进嘴里,像只小兽。

我想帮她,指尖刚要凝起仙法,又收了回来。她是人,该自己学着长大。可看着她疼得直抽气,我又忍不住化作风,在她伤口上吹了吹——凉丝丝的,像春夜的雨。

入秋时,她的脸色好了很多。那天我去送新晒的桂圆,见她在院子里晾药草。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她抬头冲我笑:“柳爷爷,今天村头王婶送了我半筐红枣,我煮了粥,你要不要……”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正投在地上,像团模糊的绿雾。她从前总说“树爷爷”,许是当我是棵树。可此刻,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倒像是……把我当人了?

那天夜里,我蹲在老槐树上,看她在灶房里忙活。她煮了红枣粥,蒸了糖三角,还炒了个青菜——油放多了,菜叶有点焦,可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她盛了三碗粥,一碗放在窗台上,一碗放在门槛边,最后一碗端给自己。

“柳爷爷,王婶说神仙不吃人间烟火。”她小声说,“可我觉得,你要是饿了,应该也会想吃热乎的。”

我望着窗台上的粥碗,月光落在碗沿,凝着一层银霜。忽然想起百年前,有个小乞丐在树下躲雨,我落了片柳叶给他挡雨。他后来成了将军,每年清明都来烧纸,说“柳爷爷,这仗打赢了”。可那些纸灰飘进土里,我尝不出味道。

可此刻,窗台上的粥碗腾着热气,混着红枣的甜香。我忽然很想尝一口。

第二日,我化作个穿青衫的老头,拄着根木拐去了村口的小铺。我要了张红纸,让先生写了副对联:“春风入喜财入户,岁月更新福满门。”写完才发现,这副对联该贴在凡人的家门上,可我哪有门?

我抱着对联回村,正撞见那姑娘蹲在井边洗衣服。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可洗得很认真,每件衣服都搓得发白。我把对联递给她:“拿去贴吧,你家门槛低,贴左边。”

她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柳爷爷,你会写字?”

“老糊涂了,从前跟着先生读过两年书。”我咳了两声,“贴完了,来我家喝碗茶。”

她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好。”

她的家很小,土坯墙,草顶棚,可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窗台上摆着她种的小野花。我坐在灶前烧火,看她往锅里贴玉米饼。火光映着她的脸,我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眼尾微微上翘,鼻尖有几粒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雀斑,像撒了把金粉。

“柳爷爷,你为什么帮我?”她突然问。

我拨了拨柴火,火星子“噼啪”炸开:“因为你笨。”

她噗嗤笑了:“那你还教我煎药?”

“因为你煎的药太苦,我想试试甜的。”

她从碗柜里摸出块糖,塞到我手里:“这个甜,给你。”

糖纸是旧报纸叠的,糖块上沾着点灰。我放进嘴里,甜得发慌。原来这就是人间的甜,比仙酿醇厚,比灵露温暖。

腊月里下了场大雪。我蹲在老槐树上,看那姑娘在院子里扫雪。她的棉鞋露着脚趾,手冻得通红,却还哼着歌:“新年好,新年好,祝福大家新年好……”

她扫完雪,又去灶房煮饺子。我化作风钻进去,见她包了三种馅:猪肉白菜、韭菜鸡蛋、还有我最爱的荠菜虾仁——她从前总偷偷往我窗台上放野菜,原来记着我的口味。

“柳爷爷,快来吃!”她端着碗出来,碗沿冒着热气,“我多包了几个,怕你不够吃。”

我坐在门槛上,接过碗。饺子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三百年来,我第一次觉得,这漫长的孤寂,或许有了点温度。

窗外,雪还在下。我望着那姑娘的侧影,忽然明白:所谓庇护,从来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当我开始担心她冻着,开始期待她煮的饺子,开始因为她的一句“柳爷爷”而心跳——我便不再是那棵冷眼旁观的老槐树了。

我是柳仙,也是她的……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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