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流寇的威胁解除，村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扉间与森的名字在附近几个村子悄然传开——“银狼”武士与“妙手”医师的组合。前来寻求帮助或单纯好奇探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小小的茅屋前不再只有风声鸟鸣。

扉间似乎并不排斥这种“名声”。他依旧沉默寡言，但面对村民的求助，无论是修葺房屋还是调解小纠纷，只要不违背原则，他都会出手。他的冷静、强大和偶尔流露的、对弱者不动声色的照拂，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威望，也吸引了更多目光——尤其是年轻女子的目光。

这天，邻村一位家境殷实、性格爽朗的姑娘美咲，带着丰厚的谢礼前来。她毫不掩饰对扉间的欣赏，大大方方地称赞他的武艺，甚至半开玩笑地询问他是否愿意留在村里做个教习。

“武士大人，您这样的身手，窝在山谷里采药太可惜啦！”美咲笑得明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正在擦拭苦无的扉间，“我们村正缺个像样的教头呢，待遇保管让您满意！”

扉间擦拭苦无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淡淡抬了下眼皮：“习惯了清净。”语气疏离，却也不算失礼。

美咲也不气馁，转而热情地邀请他去村里做客，尝尝她家新酿的梅子酒。她说话时，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距离扉间不过两步之遥，带着少女特有的鲜活气息。

森正在屋后晾晒刚采回的止血草。美咲清脆的笑声和热情的话语清晰地飘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样扎在他耳膜上。他手里捏着一把草药，动作越来越慢，指尖用力到发白。

“美咲姑娘，”扉间终于放下苦无，红瞳平静地看向她，“你的好意心领了。我与森有约，今日要进山寻几味特定的药材，不便久留。”他的拒绝依旧直接，却巧妙地加上了“与森有约”几个字。

果然，美咲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还是爽快地告辞了：“那好吧！下次来村里，一定记得找我啊！”

送走美咲，扉间走到屋后。森背对着他，正用力地将草药拍打在晾晒架上，动作带着一股莫名的狠劲，仿佛跟那些草药有仇。阳光落在他紧绷的肩背上，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生气了？”扉间的声音在森身后响起，很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揶揄的尾音。

森拍打草药的动作猛地一僵，随即更快更用力：“没！我生什么气！”声音硬邦邦的，带着欲盖弥彰的别扭。

扉间走近两步，几乎能闻到森身上沾染的草药清香和一丝淡淡的汗味。他伸出手，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森用力过度而有些泛红的手背。

“手红了。”扉间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像带着电流，让森猛地缩回了手。

“没、没事！”森转过身，脸上带着强装的镇定，但耳廓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扉间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红瞳。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烧，烧得他口干舌燥，又无处发泄。为什么看到别的女人靠近扉间，他就这么烦躁？为什么扉间明明拒绝了，他心里还是像堵了团湿棉花？

“美咲姑娘很热情。”扉间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目光却紧紧锁着森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热情？呵！”森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溜溜的语调，“她对谁都那样吧！”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随即脸上更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这语气也太奇怪了！

扉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得逞般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森，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森几乎喘不过气，心慌意乱地转身继续“虐待”那些可怜的草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气息，以及一种更加粘稠、更加灼热的，名为“醋意”的暗流。扉间看着森通红的耳根和僵硬的背影，感受着那无声燃烧的占有欲，心中那簇名为“期待”的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燎原之势，已初见端倪。

夜晚，山谷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茅屋内，油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森坐在矮几旁，借着灯光仔细地研磨着一种气味辛辣的药粉，用于驱散湿气防止药材霉变。扉间则坐在他对面，保养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苦无。锋利的刀刃在布巾的擦拭下，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气氛安静得有些异样。白天美咲带来的插曲似乎还在森的心头萦绕，让他有些心不在焉。研磨药杵的动作也失了准头，好几次差点碰到手指。

“专心点。”扉间头也没抬，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药粉沾到伤口，会很麻烦。”

森猛地回神，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知道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昏黄的灯光下，扉间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银色的短发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更突出了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显得有些薄情的唇。他擦拭苦无的动作专注而优雅，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美感。

森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药钵里褐色的粉末，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然而，越是压抑，那些念头反而越是清晰。梦中破碎的画面——血与火的战场，挡在身前的背影，交握的双手，甚至是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如同不受控制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研磨好了？”扉间不知何时放下了苦无，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啊？哦……快、快了。”森有些慌乱地回答，手上加快了动作。

扉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似乎想看看药粉的细度。他靠得很近，近到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带着一种干净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凛冽味道，与屋外潮湿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猿意马的氛围。

“我看看。”扉间的声音就在森耳边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

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握着药杵的手僵住了。扉间微微俯身，一只手自然地撑在矮几边缘，另一只手则伸向药钵，指尖似乎要去捻一点药粉。这个姿势，几乎是将森半圈在了他的身体和矮几之间！

温热的呼吸拂过森的耳廓和颈侧，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森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那气息拂过的地方，烧得他皮肤发烫。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想躲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和一种陌生的羞赧在他体内激烈交战。

扉间的指尖并未真的触碰到药粉，而是在离药钵边缘很近的地方停住了。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药粉上，但眼角的余光却将森所有的反应——那瞬间僵直的身体、微微颤抖的指尖、急速起伏的胸膛、以及悄然爬上脖颈的红晕——尽收眼底。

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气息，从扉间微不可察的鼻息中逸出。

他维持了这个极具压迫感和暧昧感的姿势几秒钟，仿佛在欣赏森手足无措的反应。就在森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扉间才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

“细度够了。”他语气平淡地给出评价，仿佛刚才那极具侵略性的靠近只是无意的动作，“收起来吧，别受潮。”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地铺，留下森一个人僵在原地，面红耳赤，心跳如雷，握着药杵的手心全是汗。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着，在墙上投下两人分离的影子。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被刻意撩拨起的、灼热而粘稠的张力，却久久无法散去。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药杵，试图冷却脸上的热度，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令人心悸的靠近和包裹周身的温热气息。一种名为“渴望”的火焰，在扉间有意的“触碰”下，正以燎原之势，在他心底疯狂蔓延，几乎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