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婉清就被母亲摇醒了。
"快起来，你爹已经去借驴车了。"林秀芸往她怀里塞了个包袱，"里头有两块干粮和那匹蓝布，路上小心。"
晨雾笼罩着村道，父女俩的驴车吱呀作响。苏明远不时咳嗽两声，手里攥着锦云轩掌柜的名帖——那是他当年在县学时的同窗所赠。
"爹，您说这布能卖多少钱？"婉清摸着包袱里的布料，掌心微微出汗。
"寻常细布一匹三百文。"苏明远轻挥鞭子，"咱们这个......"他顿了顿，"至少五百文吧。"
婉清抿嘴笑了。她心里清楚，这匹"蓼蓝染"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县城比婉清想象中还要热闹。锦云轩的气派门脸前停满了马车，穿绸裹缎的客人进进出出。父女俩在侧门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陈掌柜。
"苏兄？"陈掌柜眯着眼睛打量苏明远，"多年不见，怎么落魄至此？"
苏明远苦笑一声，将女儿往前推了推："小女偶得一方染技，特来请陈兄指点。"
陈掌柜漫不经心地接过包袱，却在展开布料的瞬间变了脸色。他一把抓住婉清的手腕："这真是你染的？"
婉清疼得皱眉，却倔强地点头。
"进来详谈！"陈掌柜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
锦云轩的后堂摆满了各色绸缎。陈掌柜亲自斟了茶，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那匹布。
"苏小姐，这染法可有名目？"
"暮山蓝。"婉清随口编了个名字，"用蓼蓝叶加特殊配方染成。"
"妙！"陈掌柜抚掌大笑，"比周家的'天水蓝'强十倍！"他突然压低声音，"苏小姐可愿将配方卖给锦云轩？陈某愿出......二十两银子！"
苏明远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掉在桌上。二十两，足够全家两年的开销！
"不卖。"婉清的回答让父亲倒吸一口凉气，"但我可以独家供货，每月十匹，每匹一两银子。"
陈掌柜眯起眼睛："小姑娘好大的口气！"
"陈叔不妨先拿这匹去试卖。"婉清不卑不亢，"三日后我们再来听答复。"
回村的路上，苏明远一直沉默。直到驴车拐进山道，他才突然开口："清儿，你从哪学来的生意经？"
婉清心头一跳。那些讨价还价的话术，仿佛自然而然就从她嘴里溜出来了。
"就......就平时听村里人赶集时学的。"
苏明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没再追问。
三日后再赴锦云轩，情况却出乎意料。陈掌柜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约莫十五六岁，腰间玉佩上刻着"景文"二字。
"这位是周大少爷。"陈掌柜匆匆赶来，额上全是汗，"周少爷对苏小姐的'暮山蓝'很感兴趣......"
周景文用折扇挑起婉清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小娘子好手段，偷了我周家的秘方，还敢拿来卖？"
"胡说！"婉清猛地后退，"这染法是我自己琢磨的！"
"是吗？"周景文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布料——正是婉清上次给周管家的"假配方"染出的失败品，"那这又是什么？"
苏明远连忙将女儿护在身后："周少爷，小女年幼无知......"
"苏秀才不必紧张。"周景文突然笑了，"本少爷最是爱才。这样吧，染方我周家不要了，但往后所有'暮山蓝'必须由周家经销，利润三七分。"
婉清气得发抖。这分明是要强占她的心血！
"周少爷，"她强压怒火，"这布还没定名呢，叫'暮山蓝'多俗气。不如就叫......'青霞染'如何？"
周景文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就这么定了。三日后我派人去取第一批货，十匹，按约定分成。"
回程的驴车上，苏明远面如死灰："清儿，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爹，您放心。"婉清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我给周景文看的，只是次品配方。"
布包里是几粒深蓝色的结晶——这才是真正的秘方，用蓼蓝与特殊药材配伍而成，连赵明德都不知道全部工序。
"可是周家势大......"
"所以我们得找更大的靠山。"婉清眼中闪着光，"爹，您知道新任巡抚大人，最喜欢什么颜色吗？"
当夜，婉清在溪边等到了采药归来的赵明德。少年听完她的计划，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疯了？敢拿巡抚做文章？"
"不是做文章，是送份大礼。"婉清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你看这个。"
帕子上用金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最奇妙的是，随着角度变化，云纹会呈现出蓝紫相间的霞光。
"这......"赵明德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学的刺绣？"
婉清笑而不答。那些精妙的针法，仿佛早就刻在她骨子里。
"我需要更多蓼蓝，还有你爷爷的媒染剂。"
赵明德沉默片刻，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塞给她："拿着这个去城东药铺找徐掌柜，就说是我爷爷让你来的。"
玉佩温润，背面刻着个古朴的"赵"字。婉清刚要推辞，却听赵明德低声道："周家最近在查我爷爷的底细，这玉佩......暂时别让人看见。"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婉清攥紧玉佩，心头涌起一丝不安。赵明德身上，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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