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根生锈的发条,咔嗒一声断在走廊里。我攥着诺基亚1110的手心沁出薄汗,这台银灰色直板机此刻正躺在校服口袋里,待机屏幕亮着"中国移动"四个宋体字——和十年后老板办公室抽屉里那台一模一样。
"林墨,借块橡皮。"
少年江屹的声音突然撞过来,我抬头看见他白衬衫袖口沾着蓝黑墨水,笔袋上还印着《豪杰春香》里李梦龙的卡通脸。窗外的棕榈叶正被狂风揉得哗哗响,教学楼的广播突然滋啦作响,随即飘出周杰伦含糊的唱腔:"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台风要来了。"后排男生们开始骚动,有人把《体坛周报》卷成喇叭喊,"听说叫'达维'!"
我盯着江屹解题的侧脸,突然想起上周在他办公室看到的体检报告——慢性肠胃炎,医生批注写着"长期饮食不规律"。此刻他正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包装袋上"达能王子"四个字被指甲抠得发皱。
放学铃响时,雨帘已经把校门织成了磨砂玻璃。江屹抓起帆布包就往雨里冲,我拽住他胳膊的瞬间,指尖触到他校服内侧别着的MP3,正循环播放着Mariah Carey的《We Belong Together》。
"跟我来。"我把他拉进教职工食堂,不锈钢餐盘碰撞声里,大师傅正把最后几笼包子往铁架上摞。江屹盯着我掏出的两个肉包皱眉:"我妈说外面的肉馅..."
"叔叔昨天打电话到宿舍了。"我打断他,看着他突然绷紧的肩膀,"他说阿姨住院后,你每天只吃两包干脆面。"
诺基亚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十年后助理发来的消息:"江总又在会议室胃疼得冒汗。"信号格在台风里跳了两下,终究没能发出去。
雨势最猛时,我们躲在食堂储藏间。江屹拆开我递的胃药,铝箔板反光映出他泛红的眼角:"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你大学病历。"话出口才惊觉失言,赶紧指着窗外补救,"去年台风把图书馆屋顶掀了,好多人淋了雨发烧——"
他突然笑了,从包里掏出个随身听,磁带转动声混着雨声:"这是我攒钱买的,里面有《七里香》。"金属外壳上贴着的李宇春贴纸还很新,是超女决赛那晚的限量款。
凌晨三点,水电气全停了。我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看见江屹正往面包上抹老干妈。"我妈以前总这么吃。"他突然低头,"她总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带她去看海。"
晨光刺破雨幕时,我们踩着积水往宿舍走。广播恢复了信号,《Unwritten》的旋律淌过湿漉漉的操场。江屹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我手心——是枚磨得发亮的5角硬币,2002年版的。
"等台风过去,请你吃冰棍。"他转身时,校服后襟沾着的苍耳掉在地上,"绿豆沙味的,一毛钱一根。"
我攥着硬币站在原地,诺基亚终于跳出新消息。是十年后的江屹:"抽屉里的胃药过期了,帮我换一盒。"远处的水洼里,映出两个背着帆布包的少年影子,正被朝阳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