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教室时,林默正盯着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30天"的粉笔字发愣。后桌突然戳他后背,郑明轩的白球鞋在满是粉笔灰的地面蹭出半道弧线,手里捏着的板蓝根包装袋沙沙作响:"听说没?隔壁班王老师被拉去隔离了,他上周去北京开教研会......"
窗外的梧桐树影晃了晃,林默瞥见走廊里穿白大褂的校医正往墙上贴《非典预防手册》,红底黑字的"勤洗手、多通风"像道突兀的符咒。他摸出藏在课桌深处的复读机,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周杰伦含糊的咬字从劣质耳机里淌出来——"谁在用琵琶弹奏 一节东风破",磁带绞带的杂音里混着隔壁班传来的咳嗽声。
"表酱紫啦,"前排女生转过来,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扎着2003年最流行的银葱线,"郑明轩你别造谣,王老师明明是去小汤山当志愿者了。"她把一包西瓜泡泡糖拍在林默桌上,糖纸反光里能看见操场角落新搭的隔离棚,"我妈是护士长,她说现在去医院都要测三次体温。"
林默的拇指摩挲着复读机侧面的划痕,这道疤还是郑明轩当年摔的。前世老板总在深夜加班时盯着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呆,某次醉后才说,2003年的五月,他就是因为怕被隔离耽误高考,把发着高烧的同桌锁在了宿舍。
"喂,"他突然开口,郑明轩正把酸梅茶粉倒进矿泉水瓶,绿色粉末在水里打着旋,"下午体温检测要是超过37度,记得跟老师说你昨天淋了雨。"林默顿了顿,从书包里抽出个崭新的口罩——是他用半个月零花钱在药店抢的,"这个给你,别用校服袖子捂嘴,蠢死了。"
郑明轩的吸管"啪"地戳穿瓶盖,汽水沫溅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上:"你咋知道我昨晚去网吧了?就为了看《明朗少女成功记》更新......"话音未落,校园广播突然响起,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电流声:"请各班班长到医务室领取体温计,重复,现在播放重要通知......"
林默看着郑明轩抓起口罩往耳朵上套,动作笨得像只扑棱蛾子。走廊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有人在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有人在用BP机传"非典最新消息",而他口袋里的磁带还在转,唱到"岁月在墙上剥落 看见小时候"时,郑明轩突然从背后撞他肩膀。
"谢了啊,"少年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有点含糊,"等高考完请你吃一根葱辣条。"
林默望着窗外,梧桐树影里,校工正在给篮球架喷消毒水,阳光穿过水雾,在地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他想起二十年后,郑总在医院走廊里攥着病危通知书的手,想起那句迟到了十八年的"对不起"。复读机里的歌快结束了,最后的杂音里,他听见自己说:"笨蛋,高考完我们去看《黑客帝国2》。"
磁带咔哒停转时,郑明轩正把体温计夹在胳肢窝,校服袖口露出半截印着"神舟五号"的纪念手环。走廊里的广播还在响,而林默知道,有些遗憾,从这个消毒水味的夏天开始,就能慢慢长出新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