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7月的午后，阳光把自行车后座晒得发烫。林默拎着两袋冰镇汽水拐进巷口时，看见少年江屹坐在老槐树下，手里转着支快没墨的笔，面前的石桌上摊着本物理习题册，封皮被汗水浸出浅褐的晕痕。
"老板，歇会儿。"林默把其中一瓶橘子味汽水递过去，玻璃瓶外壁的水珠在他手背上洇出凉意。江屹抬头时，额前碎发黏在皮肤上，脖颈处的蓝白校服领口泛着潮白——和二十年后那个永远西装笔挺、连袖扣都要对齐的江总判若两人。
汽水瓶盖"啵"地弹出，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江屹的目光落在林默手腕上那块电子表，突然笑了："这表......不是上周在旧货市场淘的吗？"
"嗯，老板你眼光好。"林默避开他的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表带。他当然记得这表的来历——前世江屹在庆功宴上醉后坦言，高考结束那天，他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电子表送给了住院的母亲，却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蝉鸣声突然被一阵自行车铃铛打断。班长抱着摞试卷经过，车筐里的复读机正放着《会读书》，林俊杰的歌声混着电流声飘过来："我不想不想读书......"江屹的笔顿了顿，林默注意到他习题册背面写着半行字："7月28日 陪妈妈去复查"。
"这题。"江屹突然用笔敲了敲物理题，"去年高考就考了类似的，受力分析要画辅助线。"林默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江屹总说，当年就是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失了分，才没能去成母亲毕业的那所大学。
暮色漫进巷口时，江屹突然说起非典期间的事。"学校停课那阵，我每天给住院的妈妈打电话，"他用汽水浇着发烫的石桌，水渍迅速洇开又蒸发，"护士说她总打听什么时候能出院，想来看我篮球赛。"林默攥紧了手里的空瓶，冰凉的玻璃硌着手心——他分明记得公司年会上，江屹看着大屏幕里播放的校园旧照，说自己高中从没打过篮球。
晚风卷着卖冰棍的自行车铃声过来时，林默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帮你修好了。"是台银色复读机，卡带舱里还卡着盘周杰伦的磁带，正是前世江屹在储藏室角落藏了十几年的那台。
江屹的手指抚过机身上斑驳的划痕，突然笑出声："你怎么知道......"
"猜的。"林默望着远处渐暗的天空，晚霞红得像那年医院走廊的指示灯。他没说的是，前世整理江屹遗物时，这台复读机里还留着段录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小屹，等你考上大学，妈妈就带你去看海。"
路灯亮起来时，江屹突然把那半页物理习题纸撕下来，在背面写了行字塞进信封。"帮我寄了吧，"他把邮票贴得歪歪扭扭，"地址......就写市一院住院部。"林默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汗，像触到二十年前那个永远停留在七月的夏天。
巷子深处的电视里，《同一首歌》的旋律断断续续飘过来。林默看着江屹骑车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后，这位商界传奇在采访里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十七岁那年夏天，有人帮我把没说出口的话，寄给了该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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