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晨读声像涨潮的水,漫过整个教室。姜悬月捧着语文课本,视线却落在桌肚那封信的位置。纸页被压得平平展展,可她总觉得那点温热还透过布料渗出来,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程厌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支着胳膊看窗外。他的侧脸在晨光里透着层淡淡的绒光,睫毛比女生的还长,姜悬月数到第七根时,他突然转了头。
“看什么?”他挑眉,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姜悬月的耳朵腾地红了。
“没、没什么。”她慌忙低下头,课本上“关关雎鸠”四个字变得模糊不清。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她偷偷抬眼,看见他又转回去看窗外,嘴角好像还翘着点弧度。
第一节课间,苏晓晓抱着作业本回来,路过程厌青座位时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跟姜悬月说:“物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上周的周测试卷,顺便……”她往程厌青那边努努嘴,“让他也去一趟,说是卷子写得太潦草。”
姜悬月刚站起来,就听见程厌青懒洋洋的声音:“不去。”
“可是老师说……”
“要去你去。”他头也没抬,指尖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姜悬月犹豫了一下,还是独自往办公室走。物理老师正对着电脑叹气,见她进来,把一摞试卷推过来:“你这次考得不错,就是最后一道大题步骤太简略了。”她顿了顿,指了指最上面那份,“还有程厌青,选择题全对,大题只写答案,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气我?”
姜悬月看着那份试卷,姓名栏的“程厌青”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确实像随手划的。她没说话,默默抱起试卷往回走。
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程厌青站在走廊上,背靠着栏杆,手里把玩着片梧桐叶。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领口。
“老师让你……”
“知道了。”他打断她,把树叶抛向空中,又伸手接住,“卷子放那儿吧。”
姜悬月把试卷放在他桌上,正准备回座位,却被他叫住:“喂,转学生。”
她回头,看见他走过来,指尖点了点她那份试卷的最后一页:“这题辅助线画错了。”
“啊?”姜悬月愣住,那道题她明明算了好久。
“应该从这儿画。”他拿起笔,在她卷子上快速划了条线,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这样更简单。”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山茶花味,清爽又带着点温润的甜,和那天晚自习闻到的香气重合在一起,让人莫名安心。姜悬月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她往后退了半步:“谢谢。”
程厌青没在意她的疏离,只是把笔丢回她桌上,转身时口袋里掉出个东西,骨碌碌滚到姜悬月脚边。
是颗奶糖,包装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白色的糖块。
她弯腰捡起来,刚想说“你的东西掉了”,就见他已经走到楼梯口,正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下走,大概是去操场了。
姜悬月捏着那颗糖,糖纸在掌心硌出细小的纹路。她回到座位,把糖放进笔袋里,瞥见程厌青那份试卷,鬼使神差地翻开——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除了答案,还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是只歪歪扭扭的蝉,翅膀上写着个“青”字。
午休时教室里空荡荡的,姜悬月啃着面包,目光又落在桌肚的信上。她突然很想知道,程厌青到底有没有看过信里的内容。
“喂,你吃不吃?”
头顶传来声音,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程厌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拿着袋没开封的薯片。
“不用了,谢谢。”
他也没勉强,自己撕开包装袋,咔嚓咔嚓地吃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上,能看见他虎口处有个浅浅的疤,像道没长好的划痕。
“你老看桌肚干嘛?”他突然问,薯片渣沾在嘴角。
姜悬月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没、没有……”
他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往她桌肚瞥了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顶楼的晚霞,有时候比旧学校的好看。”
咔嚓一声,薯片碎在他嘴里。姜悬月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座位上。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信里写的那句“总在旧学校顶楼看晚霞的人”,他竟然……
她猛地抬头,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只是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香樟树,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说说。
蝉鸣突然变得响亮起来,一阵一阵地撞着耳膜。姜悬月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桌肚里的那封信,好像突然有了千斤重。
原来有些没说出口的惦念,早就被风吹到了该去的地方。
只是夏天还很长,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