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上的山茶香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姜悬月总忍不住分神。她的目光掠过摊开的英语课本，落在桌角那本夹着山茶花瓣的语文书上——昨天晚上，她特意把那片粉白色的花瓣压得更平整了些，此刻透过薄薄的纸页，能看见淡淡的花影。

“看什么呢？”

身旁突然传来低低的问话，姜悬月手忙脚乱地合上语文书，转头看见程厌青支着下巴，眼神清明地看着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他的校服领口依旧敞着两颗扣子，晨光落在他锁骨的弧度上，镀上一层浅淡的金。

“没、没看什么。”她把英语课本往面前推了推，试图掩饰慌乱，“背单词呢。”

程厌青挑了挑眉，没戳穿她，只是从桌肚里摸出物理竞赛题集，哗啦啦翻到某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却让姜悬月的心跳又乱了半拍。她偷偷用余光瞥他，看见他握着笔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竟比早读声更让人心安。

课间操结束后，姜悬月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帮忙整理月考报名表。刚把一摞表格按班级分好，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老师，报名表我填好了。”是程厌青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礼貌，却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

“放这儿吧。”班主任的声音顿了顿，“对了，程厌青，你跟姜悬月是同桌，平时多带带她，她刚转来，理科基础可能没你扎实。”

“她……”程厌青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姜悬月握着表格的手指紧了紧，等她抱着表格走出办公室时，程厌青刚下楼梯。他穿着白色运动鞋，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步子迈得很大，山茶花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散。

“喂。”她追了两步，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他眼尾投下一小片光斑：“有事？”

“老师的话……”姜悬月咬了咬唇，“不用特意照顾我，我自己可以的。”

程厌青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笑了。不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而是嘴角真正扬起的弧度，像被风吹动的湖面，漾开细碎的涟漪：“谁说要照顾你了？”

他说完，转身继续往下走，留下姜悬月愣在原地。走廊里来往的同学笑着打闹，她却觉得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格外安静。姜悬月对着一道物理大题皱眉，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却还是找不到头绪。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注意到身旁的程厌青已经看了她好几分钟。

“这里。”他突然伸手，指尖点在她的错题上，“受力分析错了。”

他的指腹带着点薄茧，轻轻碰过纸张时，姜悬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程厌青没在意，自顾自地拿起笔，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个清晰的受力示意图：“把重力分解成沿斜面和垂直斜面的分力，再看摩擦力方向。”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他身上的山茶香随着俯身的动作漫过来，混着淡淡的墨水味，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姜悬月屏住呼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移动，那些原本晦涩的公式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懂了吗？”他抬眼问，距离很近，她能看见他长睫毛上沾着的一点阳光。

“嗯。”姜悬月点点头，脸颊有些发烫，“谢谢。”

程厌青把笔放下，没说话，只是转回去看自己的书。可姜悬月总觉得，他嘴角的笑意没完全散去，像藏着什么开心的事。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苏晓晓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看见物理老师在走廊跟程厌青说话，好像在夸你进步快呢。”

“他夸我？”姜悬月有点惊讶。

“可不是嘛。”苏晓晓眨眨眼，“说你那道大题的思路跟程厌青上次周测写的几乎一样，还说你们同桌互相影响挺好的。”

姜悬月愣住，低头看着草稿纸上那道被程厌青改过的题，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她收拾书包时，程厌青已经站在教室门口等她了，像昨天说好的那样。

“走了。”他朝她扬了扬下巴。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今天的风有点大，吹得路旁的香樟叶沙沙作响，也吹乱了姜悬月的头发。

“你的信，”程厌青突然开口，“还打算丢去顶楼吗？”

姜悬月脚步一顿，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想了想，摇摇头：“不丢了。”

“留着干嘛？”

“留着……”她看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声音轻轻的，“留着当纪念。”

纪念这个夏天，纪念转学后的遇见，纪念那个在球台边递来温水、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身上带着山茶香的少年。

程厌青没再追问，只是放慢了脚步，跟她保持着并排的距离。风卷起他的衣角，山茶香又浓了些，像在回应她没说出口的话。

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他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姜悬月看着他跑进去，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两袋冰汽水。他把其中一袋递给她，拉环被拉开的瞬间，发出“啵”的轻响，气泡在透明的液体里争先恐后地往上冒。

“谢礼。”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橘子汽水，“谢你让我当‘榜样’。”

姜悬月想起苏晓晓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橘子汽水滑过喉咙，带着微甜的气泡，像把整个夏天的清爽都装进了心里。

远处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姜悬月看着身旁的程厌青，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汽水，阳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轮廓。她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恐慌的陌生，那些对未来的茫然，好像都在这个夏天，被一点点抚平了。

或许转学这件事，也没那么糟。

至少，她遇见了他。

手里的汽水瓶壁凝结着水珠，像夏天悄悄落下的、透明的泪。而她和他的故事，还在蝉鸣与花香里，慢慢往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