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自习,姜悬月翻开语文课本时,那片山茶花瓣从书页间滑落。她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花瓣的纹路,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响——程厌青的笔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捡笔时,目光和她的撞在一起。姜悬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慌忙把花瓣夹回书里,心脏跳得比早读声还乱。
程厌青没说话,只是捡笔的动作慢了些,等他坐直时,姜悬月看见他嘴角好像噙着点笑意,藏在低头翻书的动作里,不太真切。
上午的数学课讲到函数图像,姜悬月盯着黑板上弯弯曲曲的抛物线,心思却总飘回周六的天台。程厌青那句未完的问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这两天总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突然,心脏毫无预兆地猛地抽痛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开,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呼吸也跟着滞涩起来。
“这道题,姜悬月你来回答。”
突然被点名,姜悬月猛地站起来,抽痛还没散去,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她看着黑板上的题目,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冷汗顺着额角悄悄滑下来,脸色白得像纸,连指尖都泛起凉意。
“怎么回事?”数学老师皱起眉,语气缓和了些,“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就先坐下吧。”
姜悬月几乎是跌坐回椅子上,胸口的闷痛感还在持续,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不想让别人看出异常。
“程厌青,你来讲。”老师转向另一边。
程厌青站起来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发白的侧脸和按在胸口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快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讲解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步骤却依旧条理分明,只是语速明显快了,像是急于结束这场临时的“救场”。
回到座位时,他没立刻坐下,而是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没事吧?刚才脸白得吓人。”
姜悬月摇摇头,指尖冰凉,勉强挤出个没事的表情:“可能……有点低血糖。”她没说真话,这个秘密她习惯了自己藏着。
程厌青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追问,只是从笔袋里摸出颗薄荷糖,悄悄放在她桌角。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了闪,像他没说出口的关心。
上课的铃声响过,姜悬月才慢慢缓过来。她捏着那颗薄荷糖,转头看程厌青,发现他正望着黑板,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刚才那瞬间的紧张,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午休时,苏晓晓抱着冰镇西瓜走进教室,把一块递到姜悬月桌上:“刚在楼下买的,超甜!”她又往程厌青那边递了一块,“青哥,你的。”
程厌青没接,只是指了指姜悬月:“给她吧,她爱吃甜的。”
苏晓晓“哦”了一声,把西瓜塞到姜悬月手里,挤眉弄眼地小声说:“他怎么知道你爱吃甜的?”
姜悬月咬着西瓜,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却像揣了块暖玉。她偷偷看程厌青,发现他正低头看着物理题,阳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连指节都透着好看的弧度。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姜悬月写着作业,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转头,看见程厌青把一张纸条推了过来。纸条上他出奇的用横平竖直工工整整的的字迹写着的:“放学去顶楼?”
姜悬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捏着纸条,微微发颤。她抬眼看向程厌青,他正假装看窗外,耳朵却竖着,显然在等她的答案。
她拿起笔,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好”字,轻轻推了回去。
程厌青展开纸条时,动作很轻,姜悬月却看见他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在压抑什么情绪。
放学铃声响起的瞬间,程厌青已经收拾好书包。他站在教室门口等她,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和第一次在走廊遇见时一样,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两人并肩往顶楼走,楼梯间的光线有点暗,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走到顶楼门口时,程厌青突然停下,转身看着她:“等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别跑。”
姜悬月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她点点头,手指紧张地绞着书包带。
推开通往天台的门,傍晚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晚霞的暖意。今天的晚霞格外漂亮,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把天空染成橘红、粉紫、金橙,层层叠叠铺展开来。
程厌青走到栏杆边,背对着她,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周六没问完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姜悬月走到他身边,看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太阳,深吸一口气:“是,信里写了你。”
程厌青的肩膀顿了一下。
“旧学校的顶楼,”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总看见一个男生在那里看晚霞,背对着我,跟你现在的样子很像。”
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晚霞的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我知道那是你,程厌青。”
转学那天整理旧物,她在笔记本里翻到一张被遗忘的照片——是去年校庆时拍的,背景里的顶楼栏杆边,站着个熟悉的背影,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程厌青慢慢转过身,眼里的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温柔,像被晚霞融化的蜜糖。
“那封信,”他看着她的眼睛,“是写给我的?”
姜悬月点点头,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本来想丢在旧学校的顶楼,没敢。后来转学来这里,看见你的时候……”
她没说下去,可程厌青好像都懂了。
他突然笑了,是那种很明显的、带着释然的笑,像解开了什么藏了很久的心结。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姜悬月。
是颗奶糖,透明的糖纸在晚霞里闪着光,和他第一次掉在她脚边的那颗一模一样。
“这个,”他说,“不是赔礼,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语,晚霞的光落在他耳尖,红得很明显。
“是喜糖。”
姜悬月愣住,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却有点发热。她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甜。
远处的蝉鸣不知疲倦,风卷着晚霞的气息,也卷着他身上的山茶香,缠绕在两人之间。程厌青看着她笑弯的眼睛,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沾着的一片落叶。
他的指尖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姜悬月,”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后看晚霞,不用一个人了。”
姜悬月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晚霞的光在他眼底流动,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像把整个夏天的温柔都装在了里面。
天台的风还在吹,带着山茶花的香,带着蝉鸣的声,带着晚霞的暖。那些藏在信里的惦念,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终于在这个傍晚,随着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轻轻落进了彼此心里。
夏天还很长,但他们的故事,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