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早读课,程厌青刚把课本摊开,就听见赵磊“咦”了一声。“青哥你看,”他戳了戳程厌青的胳膊,“悬月座位上有东西。”
程厌青抬眼望去,姜悬月的桌角放着个白色信封,边缘压得很平整,上面没写名字,只画着个小小的星星,和他们桌角的贴纸一模一样。
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刚要碰到信封,上课铃突然响了。老班抱着教案走进来,目光扫过空座位时顿了顿,轻声说:“姜悬月同学续假了,说是还需要几天时间。”
教室里静了几秒,程厌青收回手,指尖在课本边缘蹭了蹭。那节课讲的是电磁感应,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电路图,他却总忍不住往旁边瞟——信封安静地躺在那里,像只停驻的白鸟,翅膀里裹着不知道什么秘密。
课间操时,赵磊被体育委员叫去搬器材,程厌青趁机拆开了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枚发圈,流苏上的珠子少了一颗,边缘有点磨损,正是姜悬月一直戴着的那枚。
他的指尖猛地收紧。这枚发圈见证过操场的冲刺、球台的对峙、晚自习的流苏缠绕,此刻突然被留在空座位上,像个仓促的告别。
“这不是悬月的发圈吗?”赵磊突然冒出来,吓了他一跳,“她怎么放这儿了?”
程厌青把发圈塞进笔袋深处,拉上拉链时,金属扣碰撞的轻响像在敲某个闷点。“不知道,”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能是忘了带。”
赵磊没再追问,转身去看公告栏的运动会名单,程厌青却盯着那枚被拉链锁住的发圈发呆。他想起夏末那个下午,他捏着流苏说“戴着它来看我下次比赛”,她低头应“好”时,发圈的光和16号号码布缠在一起,亮得晃眼。
那天之后,姜悬月的座位一直空着。程厌青每天都会替她擦一遍桌面,把落进去的粉笔灰扫掉,像在等某个随时会推门进来的人。错题集里的电影票根渐渐失去了油墨光泽,和银杏叶贴在一起,像两枚褪色的邮票。
周五放学,程厌青被老班叫去办公室。“姜悬月家里出了点事,”老班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摞作业,“她妈妈来学校办了休学手续,这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
那摞作业最上面,放着本语文书,正是夹着银杏叶的那本。程厌青翻到《兰亭集序》那页,银杏叶还在,只是叶脉间多了几行极轻的字迹,像用指甲尖划出来的:
“电影院的爆米花应该凉了吧
发圈的珠子掉了一颗
找了很久没找到
就像有些事
来不及说 也留不住”
字迹歪歪扭扭的,有几处被洇湿的痕迹,像滴落在纸页上的泪。程厌青的指尖覆上去,那片银杏叶突然碎了个角,像谁的心被撕开了道小口子。
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往护城河的方向沉。他沿着河岸慢慢走,手里捏着那本语文书,发圈在笔袋里硌着掌心,像颗硌人的沙粒。
河对岸的老小区亮起点点灯光,三楼那扇窗终于透出微弱的光,却再也不会有个扎着流苏发圈的姑娘,从窗口探出头来看护城河的灯了。
程厌青在河边站到暮色四合,把那枚发圈从笔袋里取出来。流苏在晚风中轻轻晃,缺了颗珠子的地方显得空落落的。他抬手把发圈别在书包外侧,像把某个未完的约定,别在了看得见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他路过那家卖冰粉的店,老板娘探出头问:“小伙子,今天不买两碗了?”
程厌青顿了顿,摇了摇头。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夏末终于彻底退场了。他摸了摸书包上的发圈,突然觉得,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可能要等很久很久,久到下一个夏天,甚至更久,才能有机会说给那个人听。
而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带着这枚缺了珠子的发圈,慢慢往前走,像在等一场遥遥无期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