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雾岛府邸〉
“和大家在一起时,几乎真的能忘记「雾岛」这个姓氏的重量。”
秋穗自言自语道。
“几乎。”
书桌整洁得刻板,每支笔都按颜色排列。这是她唯一能绝对掌控的领域,绝对完美,绝对冷静。
必须看起来,一切成就都来得毫不费力。
数学小测、英语课上的报告、每一首歌的节奏、文化祭的演出,所有都必须完美。
“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他们会像我一样这么做吗?”
她对着镜子,熟练地扬起那个弧度完美的微笑。
司机为她打开车门。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那份被强行压下去的脆弱感再次悄悄探头。
车在校门口停下。瞬间投来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身上。她挺直背,用无可挑剔的微笑回应着问候。
〈上课时间〉
〈彩音坂高级中学 二年一班〉
“So,this is my report.”
“嗯,雾岛同学的英语报告还是和往常一样优秀呢。”
“谢谢老师。”
“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先生再见——”学生们稀稀拉拉地应和道。
“雾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不就是家里有钱送出去镀了几层金嘛……但凡有点钱,谁做不到呀,换我我也行。”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课桌上。秋穗还沉浸在被老师表扬的轻松中,并没被这些言论扰乱。
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透明的星星罐,放在桌角。
里面是夏诗用了好几个晚上,一颗一颗为她折的彩色纸星星。夏诗说,每一颗都代表一次成功的练习和一句加油。
这是她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玻璃罐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真实的、轻松的弧度。
突然,一个抱着篮球的身影风风火火地从过道冲过,胳膊肘猛地带到了桌角。
哐啷——!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玻璃罐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五彩缤纷的纸星星像突然获得了自由,蹦跳着、滚落得到处都是。
秋穗的心脏几乎跟着那声脆响同步停跳了一拍。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啊!抱歉啊雾岛!没看见!”
那个男同学停下脚步,挠了挠头,语气轻松地扔下一句道歉,目光甚至没在那堆狼藉上多停留一秒,就准备继续往外走。
秋穗的脸色瞬间白了。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拢住那些四散的星星,和罐子的碎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没关系……但是这些星星……”
那同学看她如此失态,停下脚步,撇了撇嘴:
“不就一个破玻璃罐子吗?你们雾岛家,买这点小东西不是眨眨眼的事?说不定真星星都能给你摘下来呢。”
破玻璃罐子?
眨眨眼的事?
真星星都能摘下来?
她蹲在地上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这……这不是能用钱买来的东西!!”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因为其中的哽咽和罕见的失态,让整个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几分。
那个男同学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便转身飞快地溜走了。
直到最后一颗星星被安全放入口袋中,她最后才站起身。指尖被玻璃划破,出了血,但却不怎么疼痛。
〈放学后〉
〈地下空间的「世界」〉
秋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或许是在极度难过时,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星星,心里疯狂地想着那个能包容一切的地下空间。
和社长请假后,他们应该不至于会追到这里、看见如此不堪的她吧?
她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混凝土立柱,缓缓滑坐到地上。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一把被攥得有些温热、甚至微微汗湿的彩色星星。
没有声音。
眼泪大颗大颗地、安静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积着薄灰的地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痕迹。
“……为什么啊?”
“为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优秀,他们只能看见雾岛家的女孩啊??”
“为什么在他们眼中,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我家里的钱买来的啊?”
“为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啊?”
“凭什么啊??”
她反复呢喃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好像在向世界委屈的怪罪它的不公。
白色的小猫走到了她旁边,在她身边坐下,小声的“喵”了一下。
未来也走来,安静地坐在了离秋穗几步远的地方,抱紧了双膝,温柔而悲伤地注视着她。
秋穗感受到了她的到来。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停止流泪。
她不再自言自语,只是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像要冬眠似的,更深地将自己埋藏起来。
……
秋穗终于缓缓地、近乎机械地抬起头,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却意外地放松了一些。
仿佛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弦,在彻底断裂之后,反而获得了一种虚脱般的平静。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我该回去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或许是对自己。
初音未来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抱着双膝的手臂微微收紧。白色的小猫依偎在她脚边,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世界」依旧寂静,只是那墙壁上斑斓的涂鸦,色彩似乎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