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音坂高级学院〉
〈说唱社排练室〉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积满了灰沉的云层。光线透过窗户，晦暗不明。
春原夜明摘下耳机，打破了室内的音乐声：“今日的训练就到这里吧，大家赶紧回家。”
“诶？现在时间还很早啊……”白羽夏诗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再过十几分钟会有阵雨。”夜明拿起手机晃了晃，“你们都没带伞吧？”
“没带……”夏诗小声嘟囔，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
秋穗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颔首道：“确实，云层已经积得很厚了，看来是一场大雨。”
“所以说，”夜明站起身，开始温和但坚定地把社员们往门外推，动作间带着他特有的、不容拒绝的关切。“快回去吧，再晚几分钟真要淋雨咯。”
律头也没抬，冷静地开口：“等等，我关一下设备电源和总闸。”
“我来处理就好，快走吧快走吧。”夜明接过话，顺手将律也轻轻推向门口，脸上是他惯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各位明天见！”
“明天见！” “社长再见！” “辛苦了！”
队员们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
夜明站在门口，看着变得空荡荡的走廊。
刚才还充满音乐和活力的空间瞬间只剩下寂静。
他脸上轻松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变回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每个人……都在努力呢。”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几乎听不见。
“夏诗的歌声、秋穗的鼓点、律的旋律采样……”
他回头看了看那台还亮着运行灯的电脑，里面是大家心血凝聚的新歌工程文件。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回了电脑前。
“就练一会，在下雨之前回去吧……”他像是说服自己般低声说道，重新戴上了耳机。
〈二十分钟后〉
窗外毫无预兆地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密集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瞬间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糟糕！”夜明被雷声惊动，猛地抬起头，“得赶紧回家……”
他手忙脚乱地保存文件、关闭电脑，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双肩背包里，然后将背包紧紧护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街道上〉
雨大得超乎想象，能见度变得极低。夜明低着头，用胳膊挡在额前，艰难地快步前行。
这时，一个穿着雨衣的孩子嬉笑着从他旁边跑过，故意重重地踩进一个水坑，溅起老高的水花。
紧跟其后的父亲想要拉住孩子，却在湿滑的地面上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撞在了正埋头赶路的夜明身上。
“哇啊！” “呃！”
突如其来的撞击力让夜明猝不及防，怀中被紧紧护着的背包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不远处的水洼里。
“……！”
他踉跄一步站稳，立刻冲过去，徒手从浑浊冰冷的水洼里捞起背包。
水正从缝隙里渗进去。他颤抖着手拉开拉链，拿出笔记本电脑。屏幕是黑的，无论他怎么按开机键，都毫无反应。
“我的电脑……开不了机了……”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脸色变得苍白。
“里面还有他们快要完成的作品……得赶紧想个办法……”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任何补救措施。
“我记得爸爸好像讲过抢救浸水电器的方法，是什么来着……先断电…然后…然后……”
在极度的慌乱中，童年时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指引着他最本能的反应。
“真是对不起！孩子太调皮了！”那位父亲慌忙扶起孩子，连声道歉，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安，“您这电脑……看起来很重要……您看，是不是联系一下您的家人过来？我们一定商量赔偿和处理！”
“没关系，我这就叫他们……”
夜明几乎脱口而出。他下意识地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点向了那个刻在记忆深处的联系人。
「父亲」。
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屏幕拨出图标的前一瞬——
他的动作、他的呼吸、他脑海里父亲的声音全部僵住了。
【……我在干什么？】
【我拿出手机……是想打给谁？】
【这个号码……已经……永远不会再有人接听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滴在同样冰冷的、显示着“父亲”二字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两个字。
那位父亲看着他突然的静止，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
夜明的手指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没有抬头，声音沙哑而空洞：
“……不用了。”
“什么？为、为什么？”那位父亲错愕地追问。
夜明沉默了几秒，最终抬起眼，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让人分不清是否是眼泪。
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近乎虚无的微笑，轻声说道：
“因为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说完，他不再看那对父子脸上震惊而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将那台浸水的电脑重新抱回怀里，像抱着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蹒跚着消失在了滂沱的雨幕之中。
〈地下空间的「世界」〉
「世界」里比现实世界的滂沱大雨多了几分诡异的宁静。光线切割出大片阴影，将夜明蜷缩在长椅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孤独。
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浸了水的背包。
初音未来被他异常的表情吓了一跳，没有像往常一样活泼地打招呼，只是安静地坐下。
“夜明，怎么了？”
长时间的沉默后，夜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我能找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
他还是开口了：“我创立说唱社后，无数次问过自己，这真的是非做不可的事吗？”
又是一段停顿。他深埋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
“答案始终是‘当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漆黑的隧道 。
“我的父母，也是两位说唱歌手。只是发布的歌一直没有流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皱了背包湿漉的布料，“所以只能做一些服务业之类的兼职来养活这个家，养活他们的梦想。”
他的嘴角似乎想扬起一个怀念的笑，但最终失败了。
“但他们……从没有放弃。”
“等到他们的歌终于被人听到，生活好像就要出现转机的时候——然后……他们就去世了。”
“啊……”未来静静地听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来到高中后，我发现这里的人都看不起说唱艺术，认为它就是无意义的。”
他突然激动起来，带着一种不甘的愤懑：
“但是，我明白，根本不是这样的！为了音乐、呃、为了父母……我就这么做了。”
“现在终于，我和大家要迈出第一步了。可惜他们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哽咽。
“不管我以后遇到多大的困难，他们都不能……不能再出现在我身边了……再也不能告诉我‘没关系’或者‘干得漂亮’了……”
“我很抱歉……”
“不，” 他用力摇了摇头，雨水或许混着别的什么从脸颊滑落。
“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爸爸妈妈他们，是在一次意外中去世的。”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勇气，目光低垂，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
“就在这样的一个大雨天。”
“我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夜明……”
“是啊，是啊……” 他发出一声近乎虚无的苦笑，重复着，“爸爸妈妈也经常说，‘夜明以后一定要成为可靠的大人啊’。”
他顿了顿，那抹苦笑凝固在脸上，变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底、最深最无解的问题。
“但是他们好像没有想过……如果他们走了，别人能依靠我……”
他眼中是无处寄托的脆弱。
“……我又能依靠谁呢？”
话音落下，再无余声。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用手背遮住了紧闭的双眼。
「世界」陷入一片漫长的寂静，唯有远处永不停止的滴水声，一声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中，也敲打在他空荡的心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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