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山派山门前,热闹非凡,喧嚣声此起彼伏。
苍穹山派三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日光倾洒,照亮了整个山门。各峰峰主神色庄重,端坐在高台上,目光审视地扫过台下新入门的弟子。那些弟子们满怀期待,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上前展示自身的灵根天赋,期望能被心仪的峰主看中。然而,百战峰与清静峰的席位却空无一人,显得格外突兀,这也引得周围众人窃窃私语。
“听说清静峰主身体抱恙……”一个弟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地对身旁人说道。
“可不是嘛,都五个月了……”另一人接话道,眼中满是八卦的意味。
“百战峰峰主呢?”又有人疑惑地发问。
“你傻啊?肯定是陪在清静峰峰主身旁啊!”有人忍不住笑着回答,仿佛这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议论声骤然停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只见一个黑衣少年猛地冲到试剑石前,动作莽撞而急切。他手中的铁锹“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少年双目赤红,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额间一道若隐若现的魔纹,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跳动,显得诡异而可怖。此刻,他正疯狂地在清静峰席位周围挖掘着,动作慌乱而又决绝,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位师弟,你……”负责登记的弟子赶忙上前,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一把用力推开,踉跄着差点摔倒。
“师尊呢?”洛冰河声音嘶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急与疯狂。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血痕,“沈师尊为什么不在?”他的眼神中满是不甘与疑惑,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青玉椅。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的今日,沈清秋就端坐在这把青玉椅上,手中执着一把折扇,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轻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收下了他。那一瞬间,沈清秋就像是一道光,直直地照进了他黑暗如渊的人生。可后来,这道光却被他亲手残忍地掐灭,如今想来,满心皆是追悔莫及。
“清静峰主有孕在身,今年不收徒。”岳清源眉头微皱,神色间带着几分担忧与无奈,开口解释道,“你且……”
“不可能!”洛冰河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声音尖锐而凄厉,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投来诧异的目光。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前世的种种画面——寒冰洞中的冰冷铁链,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刺骨的寒意;自己亲手剥落沈清秋指甲时,那钻心的疼痛仿佛也能感同身受;最后,沈清秋那具冰冷破碎的尸体,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不,这一世他明明已经重来,明明已经……
“这位师弟怕是魔怔了。”木清芳见状,上前一步,指尖银光闪烁,那是治愈灵力的光芒,“让我为你把脉。”他的语气平和,试图安抚眼前这个失控的少年。
洛冰河猛地后退,眼中布满血丝,警惕地看着木清芳,仿佛他是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猛兽。不对,全都不对!前世今日沈清秋明明在场,明明……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颤抖着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一枚染血的玉簪,是前世从沈清秋散乱发间取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在漫长的悔恨中唯一的寄托。
触手冰凉。玉簪还在,可师尊……去哪了?
清净峰后山,繁茂的紫藤花在微风中簌簌落下,像是一场梦幻的紫色花雨。
沈清秋正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小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突然,他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碎在地,碎片四溅。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躁动起来,用力踢着他的腹部,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怎么了?”柳清歌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出现在他的身侧。他的动作迅速而敏捷,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贴上沈清秋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关切,“又踢你了?”
沈清秋轻轻摇头,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悸。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浑身寒毛直竖,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窗外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可他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做噩梦了?”柳清歌将他温柔地揽入怀中,剑茧粗粝的指腹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动作轻柔而舒缓,试图缓解他的不适,“岳师兄说孕期多梦是常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春日里的暖阳,带着丝丝暖意。
沈清秋缓缓闭眼,将头靠在道侣的肩头。五个月的身孕让他身体愈发沉重,时常腰酸背痛,疲惫不堪。此刻,柳清歌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就像是最好的安神药,让他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可那股莫名的寒意却依旧萦绕不散,紧紧缠着他,就像……就像曾经在某个黑暗幽深的洞穴里,被铁链锁住四肢,无法逃脱的深深恐惧。
“清歌。”他忽然伸手抓住柳清歌的衣袖,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今日是收徒大典?”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与不安。
柳清歌轻轻点头,下巴蹭过沈清秋的发丝,“岳师兄代你去了。”他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可是想起明帆和婴婴了?”
沈清秋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明帆是他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富家子,当时那孩子虽然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死死护着身后更小的孩子,那副勇敢又倔强的模样让他心生怜惜;宁婴婴则是从青楼里赎出来的小丫头,初见时,她十指缠着渗血的纱布,却把《琵琶行》弹出了杀伐之音,那股子坚韧让他动容。他们都不是正经通过收徒大典入门的。如今,明帆已经成长为清净峰的二把手,把峰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宁婴婴在丹道上也小有所成,进步飞速。正巧今日他们都下山采购去了。虽然明帆的天赋不算顶尖,但清净峰一直以来都是文峰,注重弟子的品德与心性培养。自从沈清秋怀孕以后,清净峰的大部分事务就交由明帆打理,沈清秋打算等明帆能够独当一面,完全处理好峰中事务后,就让他成为清净峰的首徒。
“我总觉得……”沈清秋话音未落,腹中的孩子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像是在愤怒地抗议着什么,疼得他弓起身子,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柳清歌见状,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他打横抱起,脚步急促而稳健,几步就跨入了内室。他的灵力如同一股温暖的暖流,源源不断地渡入沈清秋体内,在灵力的安抚下,胎儿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折腾。
“这小东西越发闹腾了。”柳清歌轻轻抚摸着爱人的腹部,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微笑。可就在这时,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变得凝重,“有人触动护山大阵。”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几分警惕。
沈清秋心头猛地一跳,那种熟悉的寒意再次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洛冰河隐匿在树影之中,像一只潜伏的黑豹,死死地盯着窗内的景象。
他偷了百战峰的弟子令,费尽周折才潜入清净峰,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沈清秋慵懒而惬意地靠在柳清歌的怀中,柳清歌的手掌正亲密地贴在沈清秋隆起的腹部,动作温柔而自然。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十分明显,素白的夏衫下,腹部的弧度温柔而圆润,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母性光辉。
“孩子……”洛冰河的指甲深深陷入树干之中,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与不甘,仿佛要将这树干穿透。前世,直到沈清秋死去,他们之间都不曾有过如此亲密的肌肤之亲。这一世,怎么会……怎么敢……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前世,他囚禁沈清秋长达三年之久,在那漫长的时光里,他用尽各种酷刑折磨沈清秋,却始终换不来沈清秋哪怕一个正眼。最后,沈清秋死在了寒冰洞里,鲜血染红了一地的霜花,那触目惊心的场景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噩梦。他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自己想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沈清秋的爱与关注。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启用了圣陵禁术,逆转时空,妄图重新来过,弥补前世的遗憾。
“清歌……”窗内传来沈清秋带着笑意的轻声呼唤,那温柔的语气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洛冰河的心脏。前世,沈清秋从未用这般亲昵的语气唤过他,永远都是疏离而冷漠的“洛公子”,或是愤怒至极时的“孽徒”。
柳清歌微微俯身,轻轻亲吻着道侣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仿佛沈清秋是一件稀世珍宝,稍有不慎就会破碎。洛冰河看着那只手在沈清秋腹部轻轻流连,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幸福与甜蜜,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他踉跄着后退,脚步慌乱,不小心撞翻了药圃的竹篱,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内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谁?”柳清歌反应迅速,利剑瞬间出鞘,寒光闪烁,直指屋外的不速之客。
洛冰河吓得仓皇遁走,脚步踉跄,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在慌乱逃窜的过程中,他在山道上撞见了采药归来的明帆。前世被他亲手残忍杀死的师兄,如今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怀中还抱着为沈清秋准备的安胎灵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位师弟可是迷路了?”明帆疑惑地看着他,语气关切地问道,“收徒大典在山门……”
洛冰河没有理会他,夺路而逃,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他跑得如此匆忙,连怀中的玉簪掉了都浑然未觉。直到跑到山脚下,他才双腿一软,跪在溪边,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前世今生所犯下的罪孽都一股脑地吐个干净。
清澈的溪水倒映着一张扭曲而狰狞的脸。洛冰河突然想起,前世沈清秋临死前也是这般呕吐——被他亲手灌下剧毒后,沈清秋呕出的血里混着内脏碎片,那惨烈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师尊……”他颤抖着双手捧起溪水洗脸,试图洗净满手的血腥,可那罪恶的感觉却如影随形,怎么也洗不掉。
夜深了,清净峰上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夜里,沈清秋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让他毛骨悚然。柳清歌心疼地将他搂得更紧,在他耳畔轻声低语:“我在。”那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最强大的护盾,给予他无尽的安全感。
而此时的山脚下,洛冰河正对着拾回的玉簪发呆。簪尖还沾着前世沈清秋的血,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刺目惊心。
“这一世……”他轻轻摩挲着玉簪,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疯狂,突然,他自嘲地苦笑起来,“这一世你连见都不愿见我了吗?”他的声音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月光洒在百战峰弟子令上——那是他偷来混入苍穹山的凭证。前世,他凭借这块令牌自由出入清净峰,将沈清秋囚禁在寝殿,日夜折磨,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怨恨与不甘。如今,却连远远看一眼沈清秋都成了一种奢望。
“沈清秋……”洛冰河将玉簪抵在心头,那里有个血誓留下的疤,是他前世罪孽的见证,“你明明该是我的……”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与偏执的光芒。
夜风轻柔地送来山上的笑语,那是幸福与安宁的声音。洛冰河抬头望去,隐约可见清净峰上灯火温暖,那光芒仿佛是天堂的召唤,却又遥不可及。那里有他穷尽两世都得不到的温柔,有他亲手摧毁又拼命想要挽回的光。
可这一世,沈清秋的红线另一端,系着的早已不是他。
玉簪“咔”地一声折断在掌心,仿佛是命运的断裂。洛冰河望着掌心中的血痕,忽然想起前世沈清秋腕上同样的伤——是他亲手用铁链磨出来的。
“我改主意了。”他对着清冷的月色轻声说道,眼中血色渐浓,如同燃烧的火焰,“既然重来一次……师尊,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决绝。
山风骤起,吹散了一地残花,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清净峰上,沈清秋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腹中的孩子不安地踢动着,像是在预警即将到来的危险与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