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清净峰仿若被一层死寂的薄纱紧紧裹缠，万籁俱寂。
沈清秋的目光紧锁在案几上那支玉簪上，动弹不得。簪尖干涸的血迹在晨光轻抚下，透着诡异的紫黑色，仿若岁月沉淀下的阴森诅咒。莲瓣的细微缝隙里，还夹藏着一丝碎肉，如噩梦的残渣。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发髻，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他确有这样一支簪子，是在某年生辰时，柳清歌满脸别扭递来赔罪的。
“别碰！”柳清歌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平地炸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他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扣住沈清秋的手腕，与此同时，乘鸾剑“铮”地一声出鞘半寸，寒芒毕露的剑锋直直指向那支玉簪，“有魔气。”
明帆端着药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弟子用、用显形符试过了，是……是师尊的血。”
沈清秋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酸意涌上喉头。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轻轻踢了他一脚，那细微的动静此刻却如重锤般砸在他的心尖。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后，岳清源当机立断下令封山搜查，可洛冰河却如人间蒸发般，踪迹全无。唯有这支染血的玉簪，如阴魂般紧紧相随，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前世……”沈清秋只觉得嗓子干涩得要冒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你们可听说过‘回溯阵法’？”
柳清歌的瞳孔瞬间骤缩，宛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突然被黑暗吞噬。他初来这个世界时，便对时空逆转的缘由展开过调查，其中就有这回溯阵法。圣陵禁术回溯阵，堪称禁忌中的禁忌，以施术者半条性命为代价，妄图逆转时空，就连横行无忌的魔族都对其忌惮三分。据说千年来，仅有两人侥幸成功，可最终都没能逃脱疯癫而亡的悲惨宿命。
“他喊我师尊。”沈清秋的指尖轻轻触碰玉簪，刹那间，一阵剧痛如电流般袭来。无数画面如汹涌的潮水，将他瞬间淹没——寒冰洞里冰冷刺骨的铁链、被生生剥落的指甲、最后那具毫无生气、冰冷破碎的尸体……他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冷汗早已浸透后背，整个人仿若刚从冰窖中捞出。
柳清歌见状，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手臂的力度大得似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声音沙哑得厉害：“别想了。”那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无奈，“我在。”
沈清秋靠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可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仿若寒风中飘零的落叶。他想起洛冰河看向自己肚子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既有毒蛇盯上蛙卵时的阴毒，又有饿狼看见鲜肉时的贪婪。
“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是灵体了。”沈清秋面容满是惆怅，轻轻叹息，声音里透着一丝迷茫与担忧。
柳清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是啊。”他缓缓伸出手掌，轻轻覆上沈清秋的腹部，动作轻柔得仿若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昨夜……孩子确实驱散了魔气。”
沈清秋心头猛地一跳。难怪洛冰河当时那般震惊。前世的他，即便被折磨到死，都未曾显露出什么灵体，可这一世，腹中的胎儿却……
“师尊！”宁婴婴的声音带着哭腔，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裙角沾满了泥浆，显得狼狈不堪，“山下来了好多魔族！他们、他们在破护山大阵！”
话音还在屋内回荡，整座清净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若一头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愤怒地摇晃着身躯。沈清秋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一股热流顺着腿根缓缓滑下。柳清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把掀开他的衣摆——只见素白的裤袜已被刺目的鲜红浸染，那抹红色，如盛开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早产？！”明帆惊恐地失声惊叫，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慌乱。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整座山峰都在颤抖。窗外传来护山大阵碎裂的脆响，那声音，仿若玻璃破碎，清脆却又绝望。魔气仿若汹涌的黑云，铺天盖地地压顶而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沈清秋疼得蜷缩起身子，恍惚间，听见洛冰河那熟悉又恐怖的声音穿透层层魔气，直抵他的耳膜：
“师尊——我来接您了——”
剧痛中，他看见柳清歌毫不犹豫地提剑走向院外，那决绝的背影，仿若奔赴一场必死的战斗，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沉重。明帆和宁婴婴，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匆忙布阵，他们的身体都在发抖，可眼神却无比坚定，没有退后半步。而案几上那支染血的玉簪，在魔气的侵蚀下，泛起诡异的红光，仿若恶魔的眼眸。
腹中的孩子疯狂地踢打着，仿佛在预警一场更大的灾祸即将降临。沈清秋强忍着疼痛，拿出柳母之前给他的银针，咬着牙，朝着自己的几个穴位扎去。银针入体，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好在身下的血堪堪止住了。他的手死死攥紧床褥，指尖泛白，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想再失去这些人。
虽然血暂时止住了，但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仿若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他的神经。沈清秋紧咬牙关，下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宁婴婴眼眶泛红，抖着手替他擦汗，可帕子很快就被汗水浸透。院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魔气无情地腐蚀着宁婴婴仓促布下的防御阵，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若恶魔的低吟。
“师、师尊别怕……”明帆握着阵盘的手青筋暴起，每一根青筋都像是在诉说着他的紧张与坚持，“柳师叔一定能……”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骤然响起，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希望。气浪汹涌袭来，掀翻了屋顶的瓦片，一时间，瓦片如雨点般纷纷坠落。紧接着，血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红色。沈清秋在剧痛中，恍惚看见一道黑影踏着血雨，步步逼近——洛冰河左眼已成了个血窟窿，黑洞洞的，透着无尽的恐怖，右手却提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柳清歌——！”沈清秋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腹中那撕扯般的疼痛却如绳索般，将他死死钉在床上。汗水不停地从他额头滚落，汗水混着血浸透了身下的褥垫，在身下汇成一滩触目惊心的小洼。
洛冰河随手将柳清歌扔在门口，动作随意得仿若扔掉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乘鸾剑的剑柄还被柳清歌死死攥在手里不肯放手。明帆见状，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探鼻息，可下一秒，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仿若被施了定身咒。
“放心，没死。”洛冰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轻笑，抬脚，重重地踩在柳清歌的背上，一步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沈清秋的心上，“毕竟这一世……我还没好好折磨过他呢。”
沈清秋只觉眼前一黑，前世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与当下的场景疯狂重叠——洛冰河也是这样，当着他的面，将岳清源万箭穿心……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洛冰河停在床前，染血的手指缓缓抚上他高隆的腹部，那手指的触感，冰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因为这一世……”指尖突然用力，沈清秋痛呼出声，那声音，仿若受伤野兽的哀鸣，“师尊还是不肯选我啊。”
胎儿在剧痛中疯狂挣扎，沈清秋喘着粗气，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重。忽然，他瞥见案几上的玉簪红光暴涨——那根本不是他的簪子！是血契媒介！
“你……用我的血……下了契……”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里满是愤怒与震惊。
洛冰河愉悦地眯起眼，那眼神，仿若得逞的恶魔：“师尊果然聪明。”他俯身，凑到沈清秋耳边，呼吸冰冷如蛇信，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垂，“前世您死前那些血落在了我手上，正好用来结契……”
又一波宫缩袭来，沈清秋疼得指甲折断在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可他的双眼却死死盯着门口柳清歌微微颤动的手指。还活着……还……
“啊——！”宁婴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划破了这压抑的空气。明帆手中的阵盘轰然炸裂，碎片如暗器般扎进他的双眼。宁婴婴想去救，却被汹涌的魔气狠狠掀翻在地，撞上墙角，瞬间不省人事。
洛冰河温柔地擦去沈清秋额间的冷汗，那动作，仿若情人之间的亲昵，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如恶魔的诅咒：“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手掌再次覆上他的腹部，微微用力，“现在……该处理这个孽种了。”
沈清秋瞳孔骤缩，仿若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他看见洛冰河掌心凝聚起漆黑的魔气，那魔气如漩涡般旋转，正对着胎儿最脆弱的位置。而此时，柳清歌还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宁婴婴生死不明，静静地躺在墙角；明帆捂着眼睛，不断地向前摸索，嘴里还在一声声地叫着“师尊”。
绝望如汹涌的潮水，瞬间漫过头顶，将他彻底淹没。就在魔气即将贯入的瞬间，沈清秋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突然抓住那支红光闪烁的玉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自己咽喉！
“你——！”洛冰河见状，慌忙阻拦，可一切都晚了一步。簪尖划破颈侧血脉，鲜血如喷泉般喷溅而出，溅在两人脸上，滚烫得如熔岩。
血契媒介染上施术者之血，契约瞬间逆转。洛冰河惨叫一声，重重跪地，七窍涌出黑血，整个人仿若被抽去了脊梁，瘫倒在地。沈清秋趁机滚下床榻，拖着流血不止的身子，艰难地爬向柳清歌。
腹中的孩子仿佛感知到母亲的决绝，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灌入沈清秋的体内。这股力量如汹涌的洪流，将洛冰河狠狠掀飞，撞穿了三堵院墙，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清歌……醒醒……”沈清秋颤抖着捧起道侣的脸，那双手，满是鲜血与伤痕。他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丹药和灵力都毫无保留地给了柳清歌。柳清歌睫毛微微颤动，艰难地睁开眼。他看见爱人染血的面容，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仿若被什么狠狠刺痛了内心。
“你……”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沈清秋轻轻摇头，泪水混着血水，不断落下，滴在柳清歌的脸上：“不要说话了……”腹中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身下的鲜血已汇成小溪，蜿蜒在地面。但他仍死死抓着柳清歌的手，那手，冰凉且无力，“这次……一起……”
院外传来洛冰河癫狂的大笑，那笑声，仿若夜枭的啼叫，在空气中回荡。天空乌云密布，雷光翻涌，仿若世界末日。而沈清秋的意识正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暗。
最后的清醒时刻，他感觉柳清歌将自己紧紧搂住，那怀抱，温暖却又带着无尽的悲伤。乘鸾剑指向苍穹，仿若在向天地发出最后的挑战。雷光与魔气交织中，他听见道侣在耳边哽咽：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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