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父柳母心急如焚地往清净峰赶去，第二日的暮色如墨般晕染开来，将天地笼罩其中。山阶上的积雪还未消融，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可两位老人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脚步匆匆，疾行在这蜿蜒的山路上。柳母鬓边的珠钗随着急促的步伐胡乱晃动，绣着金凤的裙摆早已沾满了泥点，她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都是对孩子的担忧。柳父一只手稳稳地搀着夫人，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药囊，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那药囊里装着的，是他们对沈清秋生的希望。
“老爷夫人慢些！”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与焦急，“少夫人吉人天相……”话还未说完，主峰方向骤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仿若龙吟划破长空。柳父猛地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青光破云而出，那是柳清歌的乘鸾剑！可那剑光却透着几分不稳，在半空中晃了三晃才勉强稳住身形。
“歌儿的手在抖。”柳母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七岁执剑、十二岁便能斩妖除魔的麒麟儿，向来是意气风发、剑指天涯，何曾有过持剑不稳的时候？
三人赶到清净峰主殿时，殿外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岳清源正神色凝重地施着结界，灵力从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出，在主殿周围形成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内外隔绝开来。木清芳端着满盆血水匆匆进出，每一步都带着焦急，血水在盆中晃荡，映出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宁婴婴双眼缠着纱布，却还摸索着帮忙递毛巾，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柳母只觉双腿一软，差点直直地跪在台阶上。
“柳夫人！”岳清源连忙上前搀扶，神色稍缓，安慰道，“清秋已经脱险……”
柳父却直直地盯着廊下一道孤寂的身影——柳清歌背靠立柱站着，白色外袍溅满了鲜血，那殷红的血渍在白色的映衬下格外刺目，已然将袍子染成了诡异的红色。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正不断地往下滴血，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是握剑太紧，被剑刃割伤的痕迹，可见他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清秋呢？”柳母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担忧。
柳清歌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柳母顿时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她这才惊觉，柳清歌浑身抖得厉害，像是被极度的恐惧或愤怒攫住，惊魂未定。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柳母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如同哄幼时的他。可她的余光却瞥见殿内床榻一角——沈清秋苍白如纸的手腕无力地垂在床边，腕间那道红绳姻缘契已经黯淡无光，仿若生命的烛火在风雨中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
夜深人静时，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在山间呼啸。柳父在偏殿找到了儿子。
柳清歌正坐在案几前，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乘鸾剑。新铸的剑身寒光凛冽，映着摇曳的烛火，照出他眼底密密麻麻的血丝，那是疲惫与愤怒交织的痕迹。案几上摊开着一本《灵药大全》，墨迹未干的笔记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书页，每一个字都倾注着他对沈清秋的关切与担忧。
“你娘去守着清秋了。”柳父轻轻放下参汤，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宽慰，“那孩子福大命大……”
“父亲。”柳清歌突然打断，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若有人觊觎母亲，您当如何？”
柳父一怔，显然没料到儿子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年轻时也是名震一方的侠客，性情豪爽，嫉恶如仇，当即拍案而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自然剁了那厮手脚！”
柳清歌眸色幽深如渊，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又问：“若那人死而复生，穷追不舍呢？”
殿内霎时陷入了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柳父这才注意到儿子颈侧有道新鲜的掐痕，形状分明是五指印——是自己掐的！修仙之人向来有着超凡的控制力，除非……
“歌儿。”柳父突然正色，神色凝重，“你看着为父。”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四溅。柳父这才惊觉，儿子眼底竟浮着层血色魔障！刹那间，他明白了一切。白日里那场恶战，清秋重伤早产，孩子平安无事，沈清秋还在昏睡，而那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洛冰河。”柳清歌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手中的锦帕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撕裂，“他看清秋的眼神……”喉结滚动，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柳父倒吸一口凉气。他年轻时行走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明白那种眼神——是爱到极致又恨到极致的疯魔，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放手的执念。
“为父替你杀。”柳父突然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柳清歌却缓缓摇头，眼神坚定得可怕：“我要他魂飞魄散。”语气平静得骇人，“亲自。”
柳母守在榻前，正小心翼翼地给沈清秋喂药。
晨光透过窗纱，轻柔地洒在床榻上，照得病人瓷白的脸几乎透明，仿若一碰就会破碎。柳母心疼地用帕子拭去他唇角的药汁，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忽然，她发现这孩子在睡梦中还紧紧攥着半截红绳——是道侣契的另一半。
“好孩子，松手……”柳母轻轻去掰他手指，却听沈清秋呓语：
“清歌……孩子……”
柳母顿时泪如雨下。她想起十二年前初见沈清秋时，那孩子被清歌抱着，身形瘦弱不堪，像只受伤的小猫一般，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里满是防备与不安。后来下聘那日，她将柳家儿媳祖传玉佩系在沈清秋的腰间，沈清秋是她当成亲生孩子一般养大的啊，现在自己的孩子虚弱的躺在床上，她的心疼的仿佛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
“娘。”柳清歌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眼中的血色已褪，却依旧透着疲惫与坚毅，“您去歇着吧。”
柳母拭泪起身，突然将儿子拉到廊下，神色紧张：“歌儿，你老实告诉娘，那魔头可还会来？”
檐下冰凌“咔嚓”断裂，坠落在地，碎成无数片。柳清歌望向主峰方向——岳清源正在那里超度亡魂。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洛冰河那样的存在，拥有着无尽的执念与力量，迟早会再杀回来。
“娘不必忧心。”柳清歌忽然抬手，一片冰晶在掌心化作雾气，消散无形，“儿子自有打算。”
柳母却抓住他手腕，声音发颤：“溟风你要做什么？”眼中满是担忧与恐惧，“清秋还有你们的孩子还需要你啊！不要做傻事啊！”
风卷着雪粒掠过庭院，寒意刺骨。柳清歌不答，只是替母亲拢紧斗篷，轻声道：“天冷，您保重身体。”
内室突然传来轻响。柳清歌瞬间闪回榻前，动作快如闪电，正对上沈清秋朦胧睁开的双眼。
“孩子……”沈清秋气若游丝，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柳清歌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暖阳：“孩子没事，五斤六两，是个健康的大胖小子。”他俯身抵住爱人额头，鼻尖相触，“不要担心了，现在你需要休息，等你养好身体，我再把他抱过来。”
窗外，柳父柳母相视泪落。而远山之外，一缕黑气正悄然渗入无间深渊，仿若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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