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3日，林小满在购房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时，手腕微微发抖。这套38平米的公寓位于上海中环，首付花光了她工作六年所有积蓄。中介递来钥匙时说"恭喜林小姐"，她却在想十二岁那年用木炭写在墙上的誓言。
搬家公司抬着唯一的家具——一张二手书桌进门时，对门老太太探头张望："小姑娘一个人住啊？"林小满笑着点头，心里泛起隐秘的喜悦。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装修期间，她暂住在徐嘉怡家。某个深夜，两人喝着红酒看《欲望都市》，徐嘉怡突然问："你真不打算找对象了？"
"看过我父母的婚姻后？"林小满晃着酒杯，"不如杀了我。"
"那总要有人分享啊。"徐嘉怡指着电视，"比如这套沙发，多适合..."
"我买了书桌。"林小满打断她，"一米六长，能放两台显示器。"
徐嘉怡翻了个白眼："你完了。"
六月入伙那天，周女士送来一株琴叶榕。"植物比男人靠谱。"她眨眨眼。林小满把树放在阳台，阳光透过叶片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串跳动的密码。
她趴在地上擦第三遍地板时，手机响了。屏幕上"父亲"两个字让她手里的抹布掉进水桶。
"你弟要去上海找工作。"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住你那儿。"
水桶里的涟漪渐渐平静。林小满盯着自己扭曲的倒影："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打地铺也行！"父亲提高音量，"你当姐的..."
"不行。"她挂断电话，继续擦地，但水痕总是擦不干净——原来是眼泪掉在了地板上。
三周后的周六清晨，门铃疯狂响起。监控屏幕里赫然是父亲黧黑的脸，旁边站着弟弟和抱着婴儿的弟媳，脚下堆着三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开门！"父亲对着摄像头吼，"累死了！"
林小满套上睡衣，手指在报警按钮上悬停几秒，最终开了门。父亲挤进来四处打量："就这么点大？"弟弟已经一屁股坐在她的布艺沙发上，鞋都没脱。
"主卧在哪？"弟媳抱着孩子往里闯，"宝宝要换尿布。"
"没有主卧。"林小满挡在走廊前，"这里就一间卧室。"
父亲推开她："我们睡床，你打地铺。"他身上的汗臭味和烟味瞬间充满整个客厅。
接下来的场景像场荒诞剧：弟媳把她的护肤品挪到地上，换上自己的瓶瓶罐罐；弟弟拆开编织袋，取出游戏机接上她的电视；父亲坐在她书桌前抽烟，烟灰直接抖在键盘上。
"你月薪两三万吧？"父亲眯着眼算账，"帮衬你弟每月一万，我们自己留两万养老..."
林小满突然冲进卫生间干呕。抬头时，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嘴角还挂着唾液。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外面的嘈杂。
中午，她借口买饭逃出公寓。在便利店呆了四十分钟，回去时发现父亲正在翻她的抽屉。
"找备用钥匙。"父亲毫无愧色，"不然总让你开门多麻烦。"
林小满默默点开手机录音："请你们今天离开。"
"什么话！"父亲拍桌而起，"你的房子不就是老子的房子？"
弟媳在一旁帮腔："姐，你一个人住多浪费啊，我们还能帮你做饭..."
她按下110，屏幕上的呼叫按钮泛着冷光。父亲见状一把抢过手机摔在地上："反了你了！"
手机撞在墙角，后盖飞了出去。林小满弯腰捡起，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用——通话正在进行中。
二十分钟后，两名警察站在她狭小的客厅里。父亲正滔滔不绝地讲"子女赡养义务"，年轻些的警察已经忍不住皱眉。
"产权证。"年长警察伸手。林小满从卧室保险箱取出递过去。
"这房子是林小姐个人财产。"警察扫了一眼，"如果她不同意你们住这儿，就是非法侵入。"
父亲突然暴起，被弟弟拦住："爸！别动手！"
"老子养你这么大！"父亲额头青筋暴突，"早知道把你淹死在尿桶里！"
警察迅速挡在林小满前面："先生，请注意言辞。"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已是深夜。父亲最后撂下一句"断绝关系"，拉着弟弟一家扬长而去。值班女警递给林小满一杯热水："需要帮你叫车吗？"
回到公寓，门锁已经被父亲踹坏。林小满用椅子抵住门，瘫坐在地上。空气中还残留着烟味和婴儿奶粉的甜腻。弟媳落下的奶瓶滚在墙角，奶渍在地板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她机械地收拾着狼藉：扔掉父亲抽剩的烟头，擦干净弟媳蹭在镜子上的粉底，把被弟弟坐变形的沙发垫拍松。当拿起那个奶瓶时，突然崩溃大哭——为那个从未被当作孩子疼爱的自己。
凌晨三点，她终于洗完所有被单。阳台上的琴叶榕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像在跳一支独舞。林小满打开手机，将全家人的联系方式一一拉黑，然后在通讯录新建分组："家人"——里面只有周女士和徐嘉怡。
第二天换锁师傅上门时，好奇地问："被前男友骚扰了？"
"不，"林小满摸着崭新的铜钥匙，"是前家人。"
她请了三天假，重新布置公寓。原来的沙发送给保洁阿姨，换成了根本坐不下三个人的单人款；书桌前贴上"禁烟"标志；最重要的是，在门口装了360度监控摄像头。
周五晚上，徐嘉怡带着火锅料来暖房。汤底沸腾时，她突然说："其实...你弟加了我微信。"
林小满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说你爸气住院了，要你打医药费。"徐嘉怡撇撇嘴，"我把他拉黑了。"
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林小满涮了一片肥牛："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张自己的书桌。"
现在，她拥有了整个空间。窗外，上海的灯火如星河般璀璨，而她的倒影清晰地映在玻璃上，不再与任何人重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