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18日,林小满清空了办公桌。辞职信已经躺在合伙人的邮箱里,电脑屏幕上还开着最后一份审计报告。带教老师——现在该叫王总了——推门进来时,她正在拆相框。
"真要走?"王总把辞呈拍在桌上,"就为了那个...财务咨询公司?"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相框上,那是她获得注册会计师证书时的照片。林小满小心地取出照片:"您教我的,发现财务造假要立即报告。"
王总脸色变了变——去年那家家具厂的案子,最终证实了她当初的怀疑。
"合伙人位置。"他压低声音,"年薪翻倍。"
林小满把照片收进包里:"我和徐嘉怡已经注册了公司。"她没说出口的是,公司名字"满怡财务"里藏着两个女孩的野心。
电梯下到一楼时,徐嘉怡正靠在前台冲她抛媚眼:"林总,办公室装修好了。"
新办公室在静安区一栋老洋房改造的共享空间。推开门,阳光正透过百年梧桐的枝叶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林小满摸着崭新的铜牌,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
"第一单生意。"徐嘉怡弹了弹手中的合同,"我舅介绍的,初创企业。"
林小满翻开合同,金额那栏写着"50,000元"。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全家人为弟弟幼儿园学费争吵的夜晚。现在,她一周就能赚到当年父亲半年的工资。
创业初期比想象中艰难。有次为赶标书,两人熬了三个通宵。第四天清晨,徐嘉怡挂着黑眼圈问:"你说我们图什么?"
林小满把咖啡递给她:"图不用看人脸色。"
第一年结束时,她们搬进了独立办公室。前台小姑娘毕恭毕敬地喊"林总",而林小满还是会下意识回头,以为在叫别人。年终聚餐上,徐嘉怡喝多了,搂着她脖子说:"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你他妈像棵仙人掌,在水泥地上都能开花。"
2023年春天,林小满受邀参加亚洲财务峰会。演讲前一晚,她在酒店套房里反复修改PPT。翻到某页时突然停下——那是张老照片:十二岁的她站在村口槐树下,穿着打补丁的裙子,眼神倔强地盯着镜头。
"下面有请满怡财务联合创始人林小满女士!"
掌声中,她走上讲台。聚光灯有些刺眼,但她已经学会不再眯眼。"今天我分享的主题是《寒门女性的财务独立之路》..."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而坚定。
演讲结束后,好几个年轻女孩围上来要签名。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怯生生地问:"林老师,家里逼我嫁人换彩礼...我该怎么办?"
林小满递过名片:"来我公司实习。"女生瞬间红了眼眶,让她想起多年前卫生院里那个咬着嘴唇的自己。
回程飞机上,徐嘉怡兴奋地翻着新收到的名片:"宝洁的财务总监!还有腾讯的投资人!我们这次真要起飞了!"
林小满望着舷窗外的云海,想起刚才在洗手间听到的议论:"听说她家特别穷...""...怪不得这么拼..."这些曾经让她羞耻的标签,如今成了勋章。
公司三周年庆那天,会计送来报表:年营收破千万。香槟塔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员工们举杯高喊"林总威武"。林小满抿了口酒,气泡在舌尖炸开,像无数个微型的庆典。
深夜回到家,她决定整理储物间。纸箱里滑出一本相册——搬家时徐嘉怡硬塞给她的"童年回忆"。大多数照片里她都是背景板,直到翻到最后,发现一张泛黄的小照片:五岁的她坐在奶奶膝头,手里捏着半个橘子。
那是唯一的合影。奶奶的表情罕见地柔和,而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林小满把照片放在茶几上,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回忆没有带来刺痛。
手机响起提示音,银行APP显示余额:7,856,342.18元。她截屏发给周女士,对方秒回:"下一步?"
林小满打开旅行网站,冰岛极光团的广告正好弹出。她点击收藏,又搜索了"摩洛哥沙漠营地"。屏幕蓝光映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那些地理课本上的名字,终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睡前,她习惯性检查门窗。门锁坚固如新,监控摄像头正常工作。阳台上的琴叶榕已经长到一人高,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跳一支独舞。
窗外,上海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林小满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不知道哪颗属于她,但肯定不是最暗的那颗了。
她关上灯,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模糊的格子。明天要见一个重要客户,后天要飞北京出差...生活像一列终于驶入快车道的列车,而她牢牢握着方向盘。
茶几上那张合影里,五岁的她永远天真地笑着,不知道未来有多少荆棘与鲜花。但此刻,三十三岁的林小满轻轻说了声:"别怕,都会好的。"
然后她做了一个没有老屋、没有争吵、没有残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