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校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杯豆浆。林小满在我旁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我往教学楼走。
教室门推开时,阳光正好洒在张望锡的座位上。没人敢坐那儿,连粉笔盒都没人动过。我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在他椅子背上。椅垫还带着点灰尘,像他离开那天的风,干干净净地落在上面。
“你真的……还想他们回来吗?”林小满突然问。
我低头看着桌面,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张望锡写错字时划的。我记得他当时皱着眉,一边用橡皮擦一边说:“写字比打架难多了。”
“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我说,“为什么这么难?”
林小满没回答,只是把手搭在我肩上。她的手很暖,让我想起小时候生病,张耀泽也是这样扶着我,说:“别怕,哥在。”
上课铃响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讲题,粉笔敲在黑板上的声音清脆又熟悉。可我眼前全是昨早母亲摔碗的画面,粥溅在地上,像一条断了的河。
放学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吹得有点大,我把外套拉紧了些。路过巷口时,我听见有人低声说话。
“不是说他们家儿子都走了吗?怎么还有人来?”
“好像是个律师,说是受托处理房子的事。”
我停下脚步,躲在墙后听着。
“他们妈同意了吗?”
“还没,但她女儿好像挺支持的。”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律师?房子?谁委托的?
我悄悄绕到巷子后面,从厨房窗户往里看。母亲坐在餐桌前,对面坐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张小姐,您弟弟们希望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令妹名下。”男人说着,把文件推过去,“他们已经签好字了。”
母亲的手指紧紧攥着桌布,脸色很难看。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她咬牙说,“拿房子换心安理得?”
“不是赎罪。”男人语气平稳,“是希望妹妹有个安稳的家。”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抓起文件撕了个粉碎。
我站在窗外,拳头攥得发疼。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该赎罪?
我转身要走,却听见母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滚出去。”
我愣住。
她不是在对律师说的。
是在对我说的。
我慢慢转过身,看见母亲站在门口,眼神冰冷。
“你要是还念着那两个孽种,就别回来了。”她说完,把门狠狠关上。
我站在巷子里,风刮得更猛了。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被乌云吞没,远处传来闷雷声。
我没有动。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真的没有家了。
雨点砸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我站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张被撕碎的纸片。风卷着雨水钻进脖子里,顺着衣领往里灌。母亲刚才摔门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声“滚出去”像一把刀,把我最后的念想也割断了。
屋里的灯亮着,透过玻璃能看到她背对着我在收拾东西。动作很粗暴,桌上的碗碟都被碰得叮当作响。我知道她在收拾他们的痕迹——张望锡用过的杯子、张耀泽落下的钥匙,还有那些他们一起合照时留下的笑容。
我的手指被纸边划破了,血滴在青石板上,混着雨水变成淡红色。我盯着那道血痕看,像是看着我们这个家最后的一丝温度。
远处传来闷雷声,天彻底黑了。
我动了动脚,发现已经站了很久。雨水把鞋底浸透了,走起来咯吱作响。我转身往巷子深处走,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再站在那里。
路过小学门口时,我停了下来。
我记得张望锡背着我走过这片积水。那天他穿着校服,裤脚卷到膝盖,一手扶着我,一手撑伞。我趴在他背上,听他说:“嫣然别怕,哥在呢。”
他总是这样,轻声细语,连下雨天都能让我觉得安心。
雨越下越大,我缩了缩脖子,把外套拉紧了些。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沉甸甸的。我想起小时候发烧,他们轮流背我去医院。张望锡抱着我走在前面,张耀泽撑伞跟在后面,三个人的心跳声混在一起,在夜里轻轻跳动。
那时的雨也是这么大。
便利店的灯光刺破雨幕,我走进去买了瓶热水。暖暖的瓶子贴着手心,让我想起张耀泽的手。那次他为我打架,手背结痂了,却笑着说:“不疼,看着你被人欺负我才疼。”
收银员在和同事说话,声音不大,但我听到了。
“听说了吗?那个疯子家的事儿……”
“两个儿子都走了,听说是搞那种事……”
我没抬头,只是把水握得更紧了些。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视线。
我走出店门,雨更大了。
公交站台在前面不远处,我拖着湿透的身子走过去。站牌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靠在水泥柱上,数着雨滴落在地上的节奏。一滴、两滴、三滴……就像小时候张望锡教我写字,一笔一画,耐心又温柔。
“你真的还想他们回来吗?”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她举着伞站在我面前。头发全湿了,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怀里抱着我的书包——早上走得急,课本都没带。
“我知道你会需要这个。”她说着,把书包递给我。
我没接,只是看着她。
“你妈不是恨你,她是恨自己没勇气面对。”她低声说,“她也知道他们没做错什么。”
我咬住嘴唇,喉咙发紧。
“我要去找他们。”我说。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却格外坚定。
“我陪你。”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熟悉的号码,“这是张望锡去年留下的电话。”
我愣住了。
她居然一直留着?
“你妈撕掉的不只是房子过户的文件。”林小满轻声说,“那是他们留给你的最后一点保障。”
我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书包拉链。雨声中,手机震动了一下。
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
【他们在城南的老仓库】
我攥紧手机,心跳加快。
“嫣然。”林小满伸手拍了拍我肩膀,“你还记得张耀泽最后一次见你时说的话吗?”
我当然记得。
那天他站在我面前,手里抱着纸包,说:“给你带的。”
糖画还带着体温,可我尝不出甜味。
“他说过,‘不疼’。”我低声重复。
林小满点点头,眼神温柔。
末班车缓缓驶来,车灯穿透雨幕。我回头看她,她站在原地,没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我快上车。
我踏上台阶,听见她喊了一句:“小心点!”
车门关闭的瞬间,我靠在窗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
手机再次震动,我又看了一眼那条信息:
【他们在城南的老仓库】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眼神变得坚定。
风刮得更大了,雨也更大。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真的有地方可去了。